窦明旖又一次聽見了姑姑的聲音。
鼻息間似乎若有若無的飄着一抹香味兒,是姑姑身上散出的。
她試圖睜開眼皮,可是徒勞。
“窦明旖,入了宮裡你以為還有退路嗎……你可真是天真呐!”
身體、肌膚上傳來的痛楚讓她想哭想叫,可受盡折磨的她,連眼皮也動彈不了。
眼淚哭盡早已幹涸,這一刻,她的腦裡隻有一個念頭,她好想死,她隻想死。
隻要死了,她便不必忍受這痛苦,她便能解脫了。
有隻手撩起她的幾縷發絲,朱唇附在她耳邊,聲音一如以往那般的溫柔輕媚。
“莫怨本宮,你進宮本就是窦家送給本宮的墊腳石。如今,本宮留不得你了。要怪便怪你命不好,今日……你不得不死。”
“咯咯”地笑聲回蕩着,窦明旖被撫過的肌膚生出一陣陣顫栗與怯意。
那人起了身。
她道:“送窦才人上路吧。”
“啊!”
窦明旖驚叫一聲,身體繃直從床榻上彈起。
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貪婪呼吸着這彌足珍貴的空氣,鬓前青絲因汗水侵透,濕濕地粘在她蒼白的雙頰旁。
好痛!好痛!
心髒突突急速的跳躍着,她還活着。
她伸出雙手,幾乎顫抖着地撫摸自己的雙臂,在感覺到手臂完好無損時,她呼出一口氣,雙手順着手臂緩慢滑下,随後攤開在自己眼前。
一雙手生得白嫩如玉,玉指如青蔥般纖細,肌膚光滑看不出一丁點傷痕,這分明是雙閨中女子嬌貴的手。
窦明旖記得在宮中的那幾年,受好姑姑的“照顧”,她的雙手早已起了厚厚的繭子,全然不似年少時的纖纖素手,況且——
死前的一幕幕,她忘不掉。
她哀求着,哭着見那拶子套入她的雙手,狠狠地勒緊。
她尖叫着,她哭嚎着,可是換來的卻是姑姑越來越大的笑聲,如魔鬼一般将她吞噬殆盡。
她聽見自己十指的骨骼斷裂的聲響,雙手生生被拶子折斷。
當時自己痛死了過去,意識的最後是墜入了深井。
如今她的手與身體卻完好如初,這是……
窦明旖擡手觸摸自己的臉頰,那光滑柔軟的觸感令她懷念,再低頭看了一眼此時身着的衣物,是小姑娘家愛穿的妃色。
她回來了。
窦明旖幾近狂喜,眼角禁不住有些濕潤。
上一世她身為窦家嫡長女,将及笄之時恰逢宮中選秀,便被窦家送入了宮内。
窦家已出了一位四妃,那人便是她的姑姑窦清妃。
當今聖上膝下共三位皇子,一是皇後所出的太子殿下齊恒,二是容婕妤所出的二皇子齊賢,三便是清妃所出的三皇子齊闳。
窦家之所以送她進宮,便是為了要她幫襯姑姑争寵。
容婕妤雖說位分沒有清妃高,但容家的權勢是窦家遠遠比不得的,清妃要想與皇後、容婕妤一争,靠的還是皇上。
窦家與清妃所謀求的,還不是那最高的位置?
想到這,窦明旖忍不住嗤笑。
憑窦家的地位,先不說皇後母族龐大,就容家擋在前,要想謀高位,他們還真敢想。
在那宮裡窦明旖就是窦家送給清妃的一枚棋子。
若有朝一日棋子成了廢棋,不再受那布局之人的擺布,便是她将死之日。
于是沒幾年她就死了。
理清楚思緒後,窦明旖終于全身心放松下來,将周圍打量了一番。
她所躺着的床無比簡陋,連一張帷幔也無。
面前不遠處擺着一方簡易圓桌,桌上無一物,隐約能瞧見一層薄薄的灰塵落在之上。
房間内部裝橫華貴卻難掩破舊,似乎已有許久未經人來打理,這裡是一間地處偏僻且被遺忘的屋子。
窗戶半開,從那半敞的縫隙内透出一片宛若雲霞般的紫色與藍色,與天色相接,璀璨的緊。
窦明旖輕輕擡眼。
這屋外竟有開得這般明豔的紫藤。
若她未記錯,在印象中也隻有甯王府、京城右相府楚家,與南淮楚家有種植了。
地面上撒落着七零八碎的首飾,窦明旖起身小心翻開雜亂的碎片,下一瞬,她懸在空中的指尖頓住。
在破碎的首飾中央,一枚泛着玉澤的上好玉佩靜靜躺在那兒。
紋面精緻,似有一條遊龍附在其上,隐約能瞧見玉心處刻着的字,是單字一“諾”。
這個字如悶雷打在明旖的心中,激起了滔天駭浪。
單字“諾”,再加上如此質感的玉,這大胤皇朝也隻有一人佩戴的起這枚玉佩了。
成王世子,齊諾。
不說為何齊諾的玉佩會掉落至此地,成王早在當今聖上登基時便領了聖旨。
他與明德帝并非一母同胎,明德帝又怎會放心他呆在京中,趁早便将他打發走了,賜封地南淮,若無傳召,不得入京!
如此她敢陡定,她人是身處于南淮楚府的某處偏院内。
前世,無人知曉成王實則藏有謀逆之心,企圖謀權篡位。世人皆以為他安分守己的待在封地,十年如一日,不曾私自出封地半步。
然成王私下訓得二十萬鐵騎兵,最後在南淮稱地方王。
胤元二十年成王攻入京城,曾一度引起了大胤的内亂外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