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明旖聽自己娘親說過,窦老太爺還在世的時候,曾擔過翰林院掌院學士。
那時老夫人仍在京城,可惜好景不長,沒幾年窦老太爺病逝。老夫人為此沉痛卧病在床,而後窦家大少爺離奇失蹤,徹底壓垮了老夫人。
此後老夫人離開京城,回到南淮老家。
窦謙作為長子從小跟在老太爺身邊學習,下場參考上任六品官。
當年柳氏一族還未離京,柳老太爺擔着正一品将軍的官位,更是聖上親封的鎮國将軍,德高望重。便是這種情況下,身為嫡女的柳卉竟然會下嫁窦家,成為窦謙之妻。
窦明旖看不明白。
柳卉低嫁入府,本該能博得窦府喜愛才是,奈何窦府之中中意柳卉的唯有老夫人。窦謙對柳氏萬分冷淡,三房不親近,隻有二房對柳卉示好。
嫁入窦家一年後柳卉有了第一個孩子。
窦府的嫡長子降生,那便是窦明旖的胞兄窦明裕。
大哥窦明裕自小聰明伶俐,才啟蒙便被夫子誇贊極有讀書的天賦,日後必成大才,因此老夫人頗為喜愛這個大孫子。
也是有了窦明裕,窦謙才對于自己的夫人柳氏多了幾分親近。
可惜這樣的日子還沒過兩年,窦謙納林氏入府為妾。
窦明旖知道林氏入府之前與窦謙有過舊情,林氏是出自六品官家的庶女,表面知書達理,倒也叫老夫人高興。
而林姨娘的到來徹底将窦謙對柳氏的最後幾分薄愛奪走,柳氏自此被冷落在翠竹院。
林姨娘入府之後沒多久,柳氏懷上了第二個孩子,緊跟着,林姨娘也有了。
那一年可謂是窦府喜事連連的一年,先是大夫人柳氏生了大小姐窦明旖,接着林姨娘産下二小姐窦明曦,三房的吳氏産下三小姐窦明婷,四房的李氏也跟着誕下四小姐窦明芩。
她們四位姑娘同年不同月出生,并稱為窦府的四朵金花。
窦明旖最大,視為窦家嫡長女。
窦家翻天覆地的變化是從在柳氏的病逝起。
窦明旖五歲那年,柳氏生了一場大病,最後敵不過病魔折磨,就這麼消逝而去。
同一日,大少爺窦明裕離府之後再未歸來,從此京城再尋不到他的蹤迹。
一夜之間,窦明旖失去了兩個最親的人,淪落孤女。
窦明旖踏入梅院,這院落之中陰沉沉的哭聲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王管家守在屋門口,見到窦明旖欲進屋,阻攔道:“大小姐,這裡面太過污穢,還是不要進去為好,奴才已命人去清理内屋了。”
大夫人和三夫人帶着幾位小姐去了左督禦史府,大老爺、三老爺不在府内,這裡能管事的莫過于大小姐。
“梅姨娘畢竟與我有過幾分交情,”窦明旖不顧王管家的勸告邁步進去,“我想親自進去看看。”
内屋裡混亂一片,到處散落着破碎的瓷片。
梅姨娘死前到底發生了什麼?會讓她一怒之下将桌上的茶杯盡數打碎。
桌旁的方凳被踹到了一邊,梅姨娘的屍體還未來得及處理,隻是草草的放到了地上,其上蓋着一片白布,散發着一股難言的氣味。
窦明旖閉了一下眼睛。
她在南淮雖見過齊謹如何處置歹人,可梅姨娘畢竟是府上的姨娘之一,這大活人這麼沒了。
窦明旖拿出帕子掩蓋住鼻子,心裡微歎。
房裡其他不見任何異常,窦明旖環視了一圈,知英捂鼻抱怨道:“小姐,您還是出去吧,這味道太難聞了。”
窦明旖黛眉微颦,眸光再次落在梅姨娘的屍體上。
梅姨娘是五年前才入府的侍妾,她原是京城最大的一家春合樓的藝伎,當初被窦謙一眼相中便贖了身入了窦府。
平日梅姨娘頗得寵愛,比其他姨娘跟林氏走的更近些。
她膝下無子嗣,不知緣由一根白绫了結了自己的生命,可惜了。
窦明旖邁着步子離了屋子,這才敢呼吸幾口空氣,便聽王管家詢問道:“大小姐,您看這事?”
“找人在院門口守着,不得允閑雜人等随意進出,等大老爺與大夫人回來再做處理吧。”
聽着這院内壓抑不止的哭聲,窦明旖的内心禁不住掀起一陣波瀾。
前世的她在深宮中,度過了無數個寂寞孤獨的夜,一面做着姑姑的走狗,一面還要為她擋替風波。
她沒有選擇,她不得不服從。
記得最深的一回,宮宴之上姑姑與皇後交鋒,命她到皇後跟前奉茶,可那杯茶還沒遞到皇後手上就倒了。
滾燙的茶水濺灑在皇後大紅鳳袍衣擺,而更多的沸水卻是徑直落在她的手背。
皇後當場大怒,罰她在殿外跪了兩個時辰。
那時是深冬,殿外大雪紛飛,她衣衫單薄跪在殿外冷得瑟瑟發抖,嘴唇都發了紫。
她知道姑姑是要利用她将潑皇後沸水,可她卻不能那麼做。
若皇後被燙傷,最後死的不會是姑姑,而是她。
所以她用手背擋了。
也是那一回,她手背的皮膚被燙傷,還落下了一冷就膝蓋疼痛難耐的毛病。
在宮裡,她得到了什麼?
什麼也沒有。
無數次了,她想過自我了結,可到最後都沒能下的去手。
是不是她稍稍鼓起點勇氣,早些了斷,也不必再受後面的那些苦難。
想到此,窦明旖抿住唇角苦澀一笑。
世上哪有那麼多的若是,若不是被姑姑當廢棋棄了,如今她仍在那深宮裡苦苦掙紮,又怎會重生一世呢?
死多麼容易,一眨眼便是了斷,但是生卻步步皆難,那是一生之事。
在回翠竹院的路上,窦明旖恰好撞見林氏的兒子,窦明碩,這可是府内出了名的小霸王,她早知道林氏養兒子養的跋扈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