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相被皇帝一質問,吓得早說不出話,跪地就磕頭。
皇上也不看他,而是和楚相道:“刑部之中需得看勞了,朕不想再見有人莫名死在了裡面。到了京城還要做小把戲,真當朕是傻子好糊弄?”
“臣不敢。”
刑部尚書趕緊賠罪擔保,一定嚴加看管。
楚相妝模作樣地跟着拜,他已然明曉,陛下這是應了要十日之後見分曉了。
待那場暴雨下到青州,洛桑河的許多事都會因這雨水沖刷而一一浮現。
楚相等着那一日。
……
窦謙從宮中歸府,林氏本想和他說說窦明曦去東宮,窦府該備上哪些東西,奈何窦謙沒心思聽這些,直把她送去見老夫人。
可林氏病恹恹的,哪好意思叨擾老夫人,若把病氣傳過去如何?
是以,又養了一個月,林氏病好,才去福壽堂拜見老夫人,商議該給窦明曦備幾樣禮。
彼時窦明旖亦在老夫人屋中,她聽着林氏喜氣洋洋的話語,忍不住注目。
屋外頭,紅梅打了簾子進屋禀報,“老夫人,柳夫人前來拜訪。”
“快請進來。”
窦明旖便見舅母柳氏主母李氏與她的表姐柳悠悠相攜而來,舅母李氏穿着一襲黑灰子金條紗深衣,柳悠悠則一身暗藍色編織針夔紋錦裙,耳上是燒藍塑料耳,腰間輕挂着百蝶穿花荷包,母女二人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尊貴。
隻是柳悠悠面色稍白,臉蛋塗抹了些許胭脂,以遮蓋疲憊之色。
窦明旖想來,柳悠悠已是直到齊昱被賜婚一事,有些心如死灰之态了。
“不知道柳夫人今日過府來,可是為了看旖姐兒?”
如今柳家在朝中乃是一品鎮國将軍府,不容小觑,老夫人對柳家的主母自然客客氣氣的,而林氏,才從大病之中痊愈,氣色都比不上李氏,更不說氣勢了。
李氏狹長的冷眼睨向林氏,很快又瞥去窦明曦那面,光是這一記目光,都讓窦明曦心驚。
“是有事來見老夫人。”
李氏久久沒有挪開眼,窦明曦坐立難安的很,便聽她開口道:“我倒是不知道我那小姑子的陪嫁之一,這隻紅翡滴珠鳳頭金步搖為何會戴在無關緊要之人的頭上,而非她的親生女兒。”
霎時間,窦明旖望向了窦明曦,她臉色惴惴不安,頭頂發髻之間奪目的紅翡滴珠鳳頭金步搖在這一刻,顯得那般可笑。
李氏毫不留情戳破,“還有那九展鳳翅耳墜、翠玉滕花玉佩、孔雀綠翡翠璎珞,二小姐當真可以啊,你娘可是将我們柳府的陪嫁都穿戴在你身上了?”
當李氏每說一句,窦明曦的臉便蒼白一分。
“不知道窦家是什麼意思?我小姑子留給親女的嫁妝,竟被後夫人私吞了?”李氏出言諷刺,“怎麼,窦家二小姐不日之後便要入東宮為太子良娣,窦家打算将我這外甥女的嫁妝都送給一個不相幹的二女兒?”
不光林氏臉色難看,老夫人都覺着老臉丢完了,她瞪林氏,想起林氏方才還提出要給窦明曦多準備幾箱禮,沒成想背後打的是這個主意!
李氏還在說:“當年我那小姑子嫁進窦家,嫁妝可是足有四十九台,我聽說姜家給姜大小姐備的太子妃嫁妝也不過六十二台。窦二小姐還隻是個太子良娣,是打算和太子妃平起平坐?”
老夫人的面子哪裡挂得住,趕忙止了李氏繼續說下去,“柳夫人,我們窦家怎會做如此無恥之事,用姐姐的嫁妝去給妹妹添妝呢?”
“最好沒有,那大夫人可否解釋,你的女兒為何戴了這麼些該屬于我外甥女的首飾?”李氏盯着林氏瞧看。
老夫人狠狠斥林氏,“還不快說!你可是從庫房偷拿了柳氏的嫁妝?”
“母親,我沒有……”林氏飛快跟窦明曦打眼神,又看窦明旖,“曦姐兒那幾樣,都是旖姐兒當初送給她的,兒媳哪敢動柳姐姐的陪嫁?”
老夫人陪笑看李氏,“柳夫人,您看就這麼個事,有老身在,可擔保窦家不會拿旖姐兒的嫁妝。”
“既如此。”
李氏沒有去看林氏的臉,她不會猜不出林氏那話就是胡編亂造,窦明旖、窦明曦姐妹關系不和,又怎麼會送首飾。
隻是這小打小鬧本就非她來意,因而李氏讓柳悠悠将懷裡的冊子掏出來,遞給老夫人,“老夫人,我們柳家這些年從未管過窦家的家事,正是因為信任窦家,因此覺着我那小姑子的嫁妝該都完好的留存在庫房之中。隻是眼看旖姐兒大了,二小姐又受了冊封,旖姐兒的親事應也近了,柳家盼着旖姐兒能帶着生母的那一份,風光出嫁。”
這話意思可太清楚了,便是要老夫人嚴查柳卉留下的嫁妝,柳家一日在京城,便要這份陪嫁原封不動地全數都給窦明旖。
有柳家這個大靠山,就算是窦老夫人也得應下。
此前窦明旖便請求舅母和舅舅對照嫁妝單子,寫出一份,為得更是今日。鬼知道這些年林氏手握大權,究竟有沒有私吞柳卉的嫁妝。
但從窦明曦的首飾來看,手腳多半是不幹淨的。
老夫人看過冊子後,交給林氏,淩聲道:“你去清點庫房,不得将旖姐兒的嫁妝拿走一件。”
“母親,窦家庫房的東西那樣之多,兒媳恐怕難以今日就清點出全部啊。”林氏急的冷汗直下,那麼多東西若是都今兒個要,她憑空也變不出來啊!
老夫人瞥她,“給你三日整理,柳夫人意下如何?”
李氏點了頭,“就依着老夫人的。”
事後,林氏便帶着窦明曦離了壽康堂,看她落荒而逃,李氏便收了眼,同老夫人說,有話想和窦明旖聊聊。
老夫人首肯了。
窦明旖領着李氏和柳悠悠去往翠竹院,路上柳悠悠一直沒吭聲,她不免憂心,“表姐可是有心事?”
李氏歎了口氣,壓低了聲音,“她是個一根筋的,安王府本就和柳家來往不密切,如今同兵部左侍郎家結為親家,更不願意搭理柳家了。”
柳悠悠小臉被刺得生白,她雙手攥緊,看得窦明旖都心疼了,湊過去就摟抱住她,輕哄道:“表姐,他非良人,你的大好姻緣定還在後頭呢。”
李氏又是憐惜窦明旖起來,“你莫要光說你表姐了,你亦是個惹人心疼的。你那二妹和後母一家,可謂是狼虎之心,幸好你來了信,讓我過府親點卉兒的嫁妝,不若你二妹怕是要将你的嫁妝全帶進宮去。”
“我便是拼了這條命,也不會讓她帶走我娘的東西。”窦明旖眼眸堅定,“窦家欠我娘和我的,我都要他們還給我。”
“你有這般心性是好的,隻是苦了你這般年紀,本該是花歲,找個如意郎君美滿。”李氏摸了摸窦明旖的腦袋,“你二妹如今冊封太子良娣,你又入宮做了公主伴讀,近一年的,你的婚事怕都不好辦。”
窦明旖搖了搖頭,“舅母,這事不要緊的。”
比起婚事,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便是為母伸冤,再和兄長脫離窦家。
要回嫁妝隻是第一步,自立門戶并非易事,一旦除族,她和大哥窦明裕在外邊居無定所。因此他們需要錢,需要一個住處。
李氏和柳家卻很願意做他們的靠山,“不管出什麼事,你隻管派人去柳府,我們若能來,定出面為你做主。”
窦明旖心暖的不行,柳悠悠無聲握住了她的手,她擡唇笑了笑。
是啊,她還有這樣好的親人,不該為有的人、有的事煩心。
……
李氏來窦家讨要嫁妝,可是打亂了林氏和窦明曦的謀劃,母女倆本就真想偷摸挪動柳卉留給窦明旖的陪嫁,隻是柳家還存有當年的陪嫁單子,上頭清清楚楚列着每一間陪嫁,柳家要窦家一件不落的拿出來,林氏可是忙的焦頭爛額。
裡頭有些她早就私吞,還有些給了窦明曦,而窦明曦那面怎麼都找不着,興許是典當,又可能弄丢了,總之三日,兩人可是愁壞了。
待到第三日,林氏還是将另一份單子交到了老夫人跟前。
這三日她沒少花心思把東西一樣一樣尋回來,隻是貪心太過,到底還是折了兩成的陪嫁。
“林氏!你好大的膽子,真敢動柳家的陪嫁!”
老夫人見到單子,氣得火冒三丈,當即将茶杯甩到了林氏臉上,那茶葉渣子抹了她一臉,難堪到不行。
林氏心知大事不妙,跪着就哭求,“母親,是兒媳早年豬油蒙了心,才會動旖姐兒的嫁妝,可兒媳發誓,絕沒想過都私吞了。”
“你還想全都私吞!”
老夫人氣得都快喘不過來氣,憤恨道:“你貪了柳家兩成的嫁妝,還嫌自己隻是一時貪念?若非柳家來人讨要,我看你是有心都挪走!林氏,我窦家有你這樣的兒媳,說出去都該叫人恥笑了!”
“母親!”
林氏跪在她面前,她一腳就踹到了林氏的手臂,林氏本就大病初愈,當即疼得她哇哇叫,老夫人一把把冊子甩她臉上,“這兩成嫁妝不論如何你都得給我湊齊了,一樣都不可少的還給柳家,若是找不出來,那就從曦姐兒的嫁妝裡扣,有多少拿多少!”
“母親,可曦姐兒再過兩個月便要入東宮了,她若是少了嫁妝,全京城都得笑話我們窦家!”林氏還想力争。
“笑話什麼笑話?她一過一個太子良娣,說的好聽點是良娣,難聽點不過一個小轎側門擡進去的妾。不是太子妃,拿什麼喬呢?”
這還是老夫人頭一回如此刻薄,說的林氏都要憋不住眼淚,她的女兒,她的心頭肉,被如此羞辱,而她這個做母親的,卻一句話都辯駁不了。
這廂壽康堂大發雷霆,那面翠竹院窦明旖喝着柳掌櫃送來的一品大紅袍,舒心的很。
翠微道:“老夫人可把大夫人訓斥的夠嗆,還辱二小姐不過一個小妾,往後都再不讓林氏掌權了。”
窦明旖勾唇笑:“做那飛上枝頭鳳凰的美夢,也不看自己配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