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季修白受了傷,那麼送季修白離開的計劃是無法成行了,找工作成了迫在眉睫的事情。
但是……想到這樁煩心事,賀易凡又歎了口氣,他賀易凡的簡曆好寫,但這位“賀老闆”的簡曆可是不好寫。
大學是名不見經傳,畢業後卻去了所“聲名遠揚”的水碩——聲名遠揚到此名一出,找過工作的人立刻會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誰都知道這是所什麼學校,并且賀易凡在網上查詢着,發現不少公司已經不認這所學校了,可見是水到了什麼地步。
學業上既是如此乏善可陳了,這位賀老闆畢業之後的經曆更是雷點密集:碩士畢業後賀老闆并不急着工作,先潇潇灑灑地玩了八個多月,之後在大概什麼熟人的公司裡入了職,隻幹了一個多月就走人了,想來是在體驗生活。賀易凡甯願他别體驗打工人的辛苦委屈,這賀老闆短短五個月之内換了三次工作,之後或許是體驗夠了,又重新拾起了他吃喝玩樂的偉大事業,次年年底,賀老闆終于接手賀家的公司,這才勉勉強強算有了個正經職務。
頻繁跳槽、長時間空窗……這樣的簡曆怎麼拿得出去手?
前兩天他就開始寫這份簡曆了,但是一坨就是一坨,根本不可能在上面雕出花來。
今天賀易凡又愁眉苦臉地瞅了一晚上簡曆,依然沒想好如何将這東西潤色出個樣子:時間工作是不能改動的,他隻好将自己的技能技術、個人素養進行了一番有限的誇大。
原主畢竟富二代出身,人生任性肆意一些也是正常的,這樣的人從來不需要簡曆來找一份工作,賀易凡明白這件事。問題是……那你倒是好好當老闆啊!年紀輕輕負債千萬,最後讓自己來擦屁股。
賀易凡不太抱希望地将那份簡曆投給了十幾家公司,從晚上十點一直折騰到了淩晨一點。
正準備睡覺之時,手機響起,竟是有人這個時間打來了電話。
賀易凡頭上戴着發箍,已經站起身打算去洗漱了,聽了鈴聲又“吭”地坐回床上,把身體抻成長長的一條夠到床前正在充電的手機,賀易凡看到來電顯示,心頭更是疑惑:“喂?”
對面的人不說話,光是“嗚嗚”的哭泣。
賀易凡——算然從實際來看今天一天并沒做什麼重活累活,但自己感覺着功績頗豐,到現在困累交加,很不耐煩地催促:“有事兒快說,我手機要沒電了。”
這句話乃是實話實說,但是對方像被噎住似的楞了一下,随即細細地開了口:“凡哥……凡哥你救救我吧凡哥。之前是我一時鬼迷心竅,真的不是有意害你的。”
賀易凡皺起眉,因為覺得發箍太緊影響了皺眉一把将其薅了下去:“發生什麼事了?”
林渡帶着哭腔回答,聲調壓的很低,仿佛正籠罩在巨大的恐懼之中:“我知道那件事情給凡哥造成了這麼大損失之後,就一直很愧疚,愧疚的真恨不得一頭撞死在牆上,嗚嗚嗚……”
經過電話電聲的處理,林渡的聲音聽着倒正常了許多,但是腔調還是一如既往地讓人起雞皮疙瘩,賀易凡忍了又忍,還是出言提醒:“說重點。”
“重點,重點就是嗚嗚嗚,”林渡抽抽鼻子,“就是王洲要殺我!凡哥你一定要救救我啊,我對你是真心的,那次害你也是因為氣你另覓新歡,找了那個小賤貨。”
從鼻子裡哼出一口氣,賀易凡感覺聽久了林渡的尖銳聲調又頭疼起來,一邊揉着太陽穴他一邊淡淡開口:“你先别急,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渡“吭吭哧哧”的再次開哭,聽他的架勢,仿佛如若兩人不是隔着電話線,他一定早就撲到賀易凡懷中梨花帶雨地傾訴自己的悲慘遭遇了:“我想彌補給凡哥造成的損失,就計劃去偷回那份合同,但被王洲看見了。他就把我關起來,還說,還說要處理掉我……”
賀易凡很想問問是怎麼個被看見的,思索片刻他認為林渡此人實在沒必要太在意,索性直接問了出來。
林渡先是“呃”了一聲,随後聲音低下去:“我進門的時候沒注意,拿到那份文件才看見王洲就躺在辦公室沙發上睡覺……”,林渡那邊突然傳了些雜聲,林渡立刻閉上嘴安靜下來。等雜聲消失,他才楚楚可憐地哀求:“凡哥你一定得救我,他們這兩天好像就要動手了。今天一天都沒給我飯吃。”
聽了這一番話,賀易凡的心中沒起什麼波瀾,等林渡情緒穩定一些了,他很溫和地問道:“報警了嗎?”
“什麼?”林渡一愣。
賀易凡沉靜開口,氣勢類似老師在教育不懂事的小學生:“像你這種情況,當務之急就是報警。找我有什麼用?我赤手空拳的過去也是被人關起來挨餓,趕快報警吧,趁着手機還在你手上。”
說罷,他不理會林渡的大呼小叫,直接挂斷了電話。
“他媽的,當我智障嗎?騙我一次不行還要騙我第二次!”賀易凡拿發箍在床上狠狠一砸,罵完了,又撿回發箍戴到頭上,自去洗漱睡覺了。
七個小時後,連眼睛都沒睜開的賀易凡僵屍般從床上坐起,迷迷瞪瞪地買回了包子叉燒。歪歪扭扭地坐在餐桌前,他拿了一個編織的非常細緻的草綠色小竹籠,将買回來的包子叉燒擺盤似的擺好。又從櫃子裡拿出一盒牛奶倒了兩杯分别擺放在桌子兩端。
做完這一切,他才拖着兩條腿敲響了季修白的門:“吃飯了。”
坐回餐桌,賀易凡向系統抱怨:“真是養了個活爹。”
系統從昨晚八點睡到早上八點,一個美容覺睡的長久舒服,此時心情大好:【經統計,大部分人不會這樣細緻地照顧父親的。】
“那我是養了個兒子?”賀易凡笑了,因為覺得自己這話說的荒謬。
不多時,季修白從房間出來,很斯文地朝他一點頭,坐下之後很斯文的開始吃早飯。早飯吃完,他将杯子放下,很斯文地開了口:“今天我要去一趟劇團,請假。”
“請假還得過去一趟?”這個操作讓賀易凡想起大學時輔導員請假必須當堂課前遞交請假條的規定。
“是的,”季修白點點頭,随後思索了一下又補充道,“商琳老師新改了動作,也需要去看一眼。”
“行,那我送你過去。”
坐在車上看季修白進了門,賀易凡打開車窗,感覺今天的太陽是強烈而不曬人,索性下了車在劇團附近轉悠起來。
春岸劇團正前方拾掇得非常幹淨齊整,留出了一片面積不菲的空地,正中央擺了塊石頭,其上用金色的字寫了“春岸劇團”的全名。周邊布置了人工的花架草坪,再兩邊就是正常的商鋪,商鋪的門臉也加了舞蹈音樂的元素,據說是市裡統一整改的。
整個春岸劇團,可以說是環境優美卻不偏僻,氣氛安靜而不寒酸。
賀易凡慢悠悠地走着,東邊是條商業小吃街,但再往裡走,有個木制的亭子樣式的建築卻顯出了點不合時宜的破敗。
此時正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踩着一個三腳矮凳踮着腳,想把柱子上的一塊黃銅色的牌子摘下來。
那塊牌子是挂在柱子一個鐵釘上的,為了防止在風吹日曬中牌子飛走,還用鐵絲綁了個結作為固定。除去繞的兩圈外,那個結是一目了然的,但是年輕人哼哧哼哧地解了半天也沒把這塊牌子取下來。
賀易凡反正是閑來無事,就踱步過去,眯着眼略微地仰了頭,他朝年輕人道:“我來試試吧。”
年輕人與他對視幾秒,臉上的表情飛速的從愕然轉到了驚喜。年輕人短發染成了冬青色,下巴微尖,眯眼笑起來很俊俏讨喜:“那太好了。”一腳邁下矮凳,他叮囑道,“你小心着點兒手,鐵絲生鏽了,别傷着了。”
賀易凡應一聲,接力似的蹬上矮凳,站上凳子,他的視線正好與那枚鐵釘齊平,審視了片刻鐵絲的走向,賀易凡伸手,三下五除二解開結,将牌子取下遞給了正在下面接着的年輕人。
“唉?”年輕人驚歎着笑道,“你手真巧啊,我弄了好久都不行。”
賀易凡本來是不準備笑的,但是年輕人笑的實在讨喜,對他敬佩的幾乎有些誇張,于是他沒忍住地一翹嘴角。心内暗道,這跟手巧不巧可沒關系,下次幹活換個高點的凳子吧。
在遠處他就看出來年輕人不夠高——踩上了凳子還是不夠高,踮着腳伸長了胳膊才勉強夠到鐵絲,根本使不上力氣,這才忙活了許久也摘不下那塊牌子。
這時兩人身後一陣輕而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賀易凡回過頭去,看見一個滿頭白色卷發,戴着一副墨鏡的老太太蹬着兩條細腿,正小步快速地往這邊走來。
看到賀易凡,她抿起薄薄的嘴唇仰臉打量了他一番,不過沒說話徑自略過了賀易凡,對着年輕人的頭輕輕一扇——一看就是個很懂輕重緩急的人。
“小羅你不是早上就摘這塊牌子呢嗎?”
年輕人——小羅滿不在意地一笑:“這不是摘下來了嗎。”
“合着你這兩個小時就摘了這麼塊牌子,對嗎?”老太太露在墨鏡外的細長眉毛肉眼可見地豎了起來。
“哎呀,”小羅依然是嘻嘻哈哈的滿不在乎,對着老太太手裡的一袋菜一指:“您這倆小時不也就買了這點菜麼。”
老太太眉毛豎的更加筆直,一巴掌拍過去:“你個混小子還編排起我來了?”
“哪敢哪敢,”年輕人這時看向賀易凡,想将老太太的注意力從這兩個小時到底有什麼成果移到了賀易凡身上。而老太太果然也伸出一隻雞爪似的手,指着賀易凡:“這位是……”
小羅回答的幹脆:“不認識,剛剛幫我摘牌子的。”
老太太視線又回到小羅身上,“啪”的再次一巴掌:“這塊牌子是人家摘下來的?合着你這兩個小時什麼也沒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