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五條悟因為他任性的話，沒忍住笑道，“可是小久作你之前也是這樣的哦？”

“……”中島敦看了眼身上五條教提供的服裝，選擇保持沉默。孤兒院的生活雖然貧窮清苦，但他還是很愛幹淨的。

太宰治有點嫌棄地催促道：「快點吧，悟。」

他看膩了現在的狀況。

在這個世界上，異能者畢竟隻是少數人。而占據了大部分的普通人，在五條悟的世界裡被咒術師拼盡性命所保護的普通人，隻會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展露出如此醜陋的一面

「這裡或許會誕生特級咒靈哦？會死很多咒術師呢。」太宰治說。

「悟還沒有親手傷害過普通人吧？今天的這一切，都是我一手謀劃的，無論有沒有Q，這些人都會在痛苦中死去。」

這可是比小打小鬧的傷害還要嚴重的惡行呢。

作為罪魁禍首，黑暗中最陰險的代表，揭開了一直以來被五條教和咒靈所掩蓋的肮髒真實，悟會怎麼看待我呢？

是和從前一樣，仍然癡心妄想地想要給予我陪伴，還是會對我失望，從此中斷我們的計劃，抛棄我？

太宰治垂下了眼睑，其實他對五條悟的回答隐隐有了設想，他其實更想要知道——如果五條悟真的對他失望了，自己會想要怎麼做？

在這個沒有意義的世界裡，緊抓着遲早會失去的東西更是沒有意義的，不是嗎？可如果要放棄的話……

“哈哈哈。”五條悟突然不明所以地笑了起來。

「治你似乎把我想得很高尚，」他笑得很誇張，連眼淚都要笑出來了，「我之前就覺得不對，你竟然……哈哈哈，這可真是太好笑了。」

這個反應就超出他的預設了，太宰治隻覺得他這個狀态很奇怪，也很反常。

「不，我從來沒這麼認為，悟。」太宰治說。

「我可不是什麼高尚的大好人。」五條悟和他同時出聲，「我七歲的時候就殺過人了。」

雖然五條家的長老們防守得很嚴實，偶爾也還是會有些暗殺者能鑽進來，這其中就有身為普通人的賞金獵人更是占了大多數。

這些任務失敗的殺手，就是他剛剛開始認識深宅外世界的第一扇窗——人命并沒有那麼重要，作為最強的六眼，身為五條家未來的家主，在如此危險的處境中，怎麼可以不敢殺人呢？

「雖然爛橘子們喊着保護普通人的正論口号，大家也說着咒術師職責就是為了保護他人。」五條悟終于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止住了笑，「可這些都不過是可笑的幌子罷了。」

他看着下方正向自己奔來的安德烈，面上笑容不變：“好啦好啦，敦先帶小久作先出去等我吧。讓我們動作快點。”

「要我說，咒術師的職責是祓除咒靈，而不是保護普通人。」

從某種角度上來看，異能者可比咒術師擁有太多自由選擇的能力了。

他看着因他反常的舉動而警惕僵立了的衆人，臉上的表情猛地收斂了起來，絲毫不見上一秒的笑意。他其實還挺讨厭這種仿佛看怪物般的眼神的。

“來試試吧，紀德，”五條悟的視線重新落在了摸着槍的安德烈身上，腦子裡是一個又一個躲避他子彈然後反殺的計劃。

安德烈擡頭仰視着他，因他的邀請揚起了鬥志，就連眼睛裡的絕望都被驅散幾分，明亮起來。他沒多做思考便動了起來。

五條悟仿若未覺一般，十分從容，語氣輕飄，仿佛隻是在談論一個事實：“不過如果你待會兒殺不死我，那你就會失去選擇死亡的權利，隻能聽我的咯。”

換而言之，隻有殺了五條悟，安德烈才有死的資格。真是自相矛盾。反正無論如何安德烈是不可能會停手的，他們之中必定會有一個死去。

太宰治心頭卻猛地一跳——抛開這句話所代表的含義讓他熟悉到厭惡不談，僅看紀德的反應。男人明明沒有答應，可太宰治卻能觀察到對方一瞬間僵硬的軀體，就仿佛被什麼束縛妨礙了似的。

「救人隻是我每次執行任務的時候，想救就順手救了。」

「我可沒有什麼非救不可的高尚情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生也好，死也好，隻要是出于他們自己選擇的道路，對我就都沒有什麼區别，更與我無關。」五條悟繼續說着，「會救人，也隻是因為他們恰好做了被救的準備，向我尋求幫助，而我也恰好能做到也想做。」

咒術師也好，異能者也罷，反正大家都比他弱，保護他們對他而言都和普通人沒有任何不同。

「幫了他們後，他們會為了生活做出怎樣的選擇，那不是我所應幹涉的事情。」

因為想做，所以就去做了，他做的那些“好事”，也從不是因為什麼“作為一個好人所以應該要做”，也不是因為遵循所謂正論才去做的。

「我所做的這一切，都隻是因為我想，僅此而已。」

五條悟很清楚，他向來底線靈活，随心所欲，想到什麼便做什麼，所有行動都不需要過多理由。如果有必要，殺人對他而言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他在時光倒轉之前殺的那麼多人，就是最好的例子，不是嗎？

也因此，他是真的不明白太宰治怎麼會把他誤認為一個高尚的爛好人呢？

用硝子和歌姬的話來說，他可是個人渣；用七海和灰原的話來說，他就是個隻專注戰鬥的怪物，武癡，沒有堅守，随時會發瘋傷害他人，破壞一切……不論是哪一樣評價，都與好人相差甚遠。

當然，并不是說他認可同事們的評價，他很清楚自己正踐行着心中可能契合了正論的所想，也願意承認自己善良，隻是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是大家所推崇的“高尚的大好人”。

我不想讓治死。所以我是不會讓這個和你同樣向往着死亡的紀德在你面前獲得解脫，堅定你尋死的決心的。五條悟看着正大刀闊斧向自己奔來的紀德，想到。

看吧？他其實也隻是個任性又自私的普通人罷了。自私到不會放過一點點會讓太宰治動搖活着的決心的可能。

「真是自大啊，悟。」太宰治突然笑了一聲，回應他的話裡隐隐帶着無奈。

因為很強，因為能做到很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所以所有散發的善意都不過是舉手之勞，所以怎樣都無所謂，所以哪怕因為幫助弱小會讓他疲憊也無所謂，就如人視草木，神視生靈一般，會歡心，會做出些喜愛的幫助，但也僅此而已，不會再多關注，實在是太傲慢了。

「明明隻是一個笨蛋而已。」太宰治說。

這個自大狂隻是一個不及他聰明的普通人而已，哪怕能力再強，哪怕被那麼多人捧上神壇，太宰治也很清楚，五條悟從始至終都隻是一個任性的笨蛋。

畢竟，如果五條悟不是笨蛋的話，早就該放棄他這個目無法紀的自殺狂了。

太宰治是真的不喜歡這種純粹的人，甚至有些厭惡他這種仿佛什麼都知道，卻還能堅守本心的理想主義心态。

讨厭他這樣發自内心想要幫助他人的想法，讨厭這種自上而下對他人惡意的侵染也能毫不在意地包容的自我，讨厭他無論如何也不曾改變的本性……無論是哪一方面，五條悟都純粹得讓人讨厭……讓人感到惡心的同時，根本挪不開視線

這是最後一次了，悟。太宰治心想。他果然還是被這個笨蛋影響，不想再輕易放棄了，即使他仍然覺得這一切沒有任何意義。

“砰——”

子彈帶着血液穿透胸膛，飄渺得如同幽靈的少年向後退了一步，如一片失去重量的葉子般，倒在了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