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有點懶洋洋的口吻，這次卻帶了點微妙的不快。煙霧鏡從墨鏡的縫隙間擡眼瞥了下來客，失去火焰的映襯後，那雙眼睛看上去更像什麼礦物的結晶了，冷冰冰硬生生刺在那，彰顯着存在感。

“本來以為至少會變得精明點，結果完全還是老樣子啊。追求‘不會死人的戰鬥’也就罷了，追求‘隻有自己會死的戰鬥’？哈！簡直是稀世珍寶級别的無用功，無可救藥的狂信者，連死神都會驚歎的自毀欲望！”

唐玖安心說這個死神是不是你自己啊……看在他賣自己潛水艇的份上，這句話被她吞下去，轉而認真地勸老闆沖點業績：

“您要不把物價調低點呢，我保證我的自毀欲望會跟着一起走綠。”

突然刻薄起來的煙霧鏡沒接她的大盤爛梗，他隻是擰着眉又注視了唐玖安一陣，頗有些牙癢地啧了聲。

“聽着，”他說：“别搞錯了，供奉祭品取悅神明，堆砌死亡換取勝利，哪怕付出再多犧牲都是應有之意，我不會對弱小者的祈求發表異議——但你積攢頭顱的态度和目的簡直輕率到讓人火大。”

講道理啊，煙老闆覺得他的底線已經放的很低了！你想赢，太棒了這正是我想看到的；你不想殺人，ok fine尊重理解祝福；你想救人，行吧也算是老本行了——但你最後奔着純粹找死去幾個意思？！

要是唐玖安能讀心，那她一定會誠懇告訴煙霧鏡：玩家命不值錢的意思。

玩塞爾達拿自殺當讀檔的選手壓根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不對，事實上她一直覺得這種遊戲裡，玩家的命屬于最經濟實惠的可再生資源。但就像大部分學生都不會沒眼色到在老師收拾東西時大喊作業沒留一樣，光看老闆臉色，她就咽下了一些可能會導緻自己變成業績的話。

獻祭流怎麼了，獻祭流超贊的好嗎！

但，就。

唐玖安抓抓腦袋，死來死去的麻木與成功通關（？）的興奮這會已經對沖的差不多了，正常思維姗姗來遲，溜溜達達地開始占領高地。

“我明白了。”她一隻手握拳砸在另一隻手心，一副被心靈導師灌頂的堅定表情：“下次我會努力一條人命不出的——隻要在出事前先走一步就可以了吧？之後辦法可以慢慢想嘛。”

……煙霧鏡看上去真的很想親手讓唐玖安先走一步。但他那個稀爛的槍法到底是沒趕上出場機會，唐玖安順勢伸手一撈，穩穩接住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老熟人。

“啊雖然和前輩開玩笑說了燒過來，結果居然真的有用嗎！——來老闆，伴手禮！”

奇形怪狀的老熟人天逆鉾被毫無留戀地塞進煙霧鏡手裡。唐玖安完全沒啥被這東西剮來剮去的心理陰影，反倒有點人之将死其手漏财的不活明天打法：

“沒辦法，遺産我都留在地上，仔細想想好像也隻有這玩意能作為【武器】拿出手——謝謝這段時間的照顧，我要走啦，祝您生意興隆！”

煙霧鏡：………………

煙霧鏡：…………………………

“……唔，”在半晌的沉默後，原本坐在熄滅篝火旁的煙霧鏡以手支膝蓋，像隻睡飽了的貓科動物一樣，抖抖毛，帶着咯吱咯吱的幻音伸展骨骼，從一團變成了莽大一團——站了起來，朝唐玖安傾過身子：

“伸手。”

于是就像武器落在她手裡一樣，糖果也一起落了下來，被她握在了手裡。送出贈品的老闆挑挑眉毛，抿起的嘴角多了幾分松弛。

“雖說已經習慣接收供品，不過作為商人，沒有回禮未免有失體面。”他頓了下，不太明顯地加重了音節，一字一字地咬着念出來：

“這是給-你-的回禮。回去好好想想怎麼用吧……對了，一碼歸一碼，”

老闆維持着姿勢摸了摸兜，熟練地掏出根煙叼在嘴裡，含混着沖她揚了揚。

“借個火，我的火被你弄滅了。”

唐玖安心說這我哪給你弄火去，你要想就這麼叼着等我鑽木取火也不是不行，我是有耐心就是不知道你腰有沒有耐心……這樣想着，下意識落在煙霧鏡腰邊的視線比智商先一步發出訊号，把一個相當歹毒的念頭搓回大腦皮層，驅使唐玖安一邊手比腦子快地掏槍——拉保險——乒砰。

“着了。”她握着還在冒煙的槍，看着霧氣中擦着煙霧鏡消失的彈道，冷靜地說。

“……”

在她腳下，原本逐漸擴張的陰影和半傾着身子等待點火的煙霧鏡一樣，沉默得好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