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官裡領頭的姓傅,便是山東知府,他老家在江南做鹽商,家中錢過北鬥,仆婦成群,早在此地買了三四進的大宅,住了二三十年,子女過慣了奢靡日子,任老爺攜着嬌妾上哪當差,老太太都帶着一衆子孫在這兒不動彈。
傅家人對自己老爺做的事不是沒有耳聞。因為經常都有應考的學生敲鑼打鼓地過來念打油詩羞辱他們。
相熟的張三李四王二麻子也經常帶着三瓜兩棗上門看着當家太太小姐,滿臉八卦地問:“唉,那青竹蛇兒口的壞水種子,倒讓我們太太受好大一回冤枉。咱兩家是通家之好,我是一個字不信的,太太仔細說說,究竟怎麼個事兒?說出來,我們全家都願意為你說話!”都叫老太太攆了出去。
宅子裡的少爺小姐最初還有些緊張,縮在屋子裡連門都不敢出,隻等了個把月,瞧着一直沒動靜,那些流民也跑不到京城來,便又冷靜下來了。
老太太還念着經同孝子賢孫說,在他們江南,即使是欽差路過,也得彎下膝蓋。不聽話的官,死在任上也不是沒有的事。
這麼說了兩回,傅家人當真不怕了,最後竟關起門,換了金光閃閃的頭面衣服,拿些珍珠銀鎖做的珠子箍兒,做個菩薩樣,大吃大喝地過起日子,今天一口豬明天一口羊地擡進去。
傅家門口好些攤販路過,都願意把東西賣給他們,隻是賣别人兩文一朵花,賣她們十文一粒米罷了。
主子們住在宅子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尚能維持體面和風度。
傅家下人的日子可不好過,銀子不漲物價又高,随時還有跟着拉去菜市口的可能。
他們氣不過,已經開始偷偷抱着宅子裡的東西出來變賣了,想着盡快給自己贖身溜之大吉,要是跑不掉,拿着銀子還能做個風流飽死鬼。
抱着要溜的念頭,丫頭小子守門大爺什麼話對着商販都敢往外說,就想臊臊主家的臉,。
一個穿藍綢褲兒的小厮站在側門口對賣帕子的小販說:“老雜毛,挑幾張滾銀絲的暗紋牡丹汗巾子來,咱們老太太心善,要讓太太和姑娘們在家用這個吃齋念佛,什麼紅的粉的都不要了,顯得心不誠。”
小販人都傻了,他幾厘錢一張帕子,哪有金絲銀線,當下罵了句:“沒根基的王八羔子,尋上你大爺的不是來了。”罵罵咧咧地去了。
楚韻聽得津津有味,還花三文錢買了個燒得幹脆鮮香的豬肉餅子,帶着楚宗保站在傅家門口吃瓜看戲。
吃淨了,便推着車上門推銷自己的僧衣僧帽和油桃。
那小厮也不挑,楚韻說要賣八貫錢,他稱都沒稱,往屋裡一跑,不一會兒就抱了八貫銅錢出來。
其實楚韻的油桃有些已經放過了時候,透出一點熟爛的酒香。
那小厮一點不在意,掏出了個好的往袖子上一擦,塞嘴裡吃得滿嘴飄香,還說呢:“姑娘心善,得了這麼大宗财,也瞧瞧我們的貨。”說着就要帶他們去小胡同裡。
楚韻原本是不想去的,但這時另一個穿紫紗褲兒的小丫頭,竟大搖大擺地從側門抱了些花草出來。
裡頭有許多花楚韻都不陌生。
比如那個棕黃圓臉兒,圍了一圈長瓣黃葉子的花就頗有故人之姿,隻是垂頭喪氣了點兒。
這不是向日葵嗎?楚韻沒按住好奇心多看了兩眼,心開始狂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