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好女聽了沒吱聲,心裡卻想着做人不能如此,若賠了她自不會去杜家尋人,若當真好用,出息自然要兩人一起分。
當下借着月色,跟在驢車後走了一路,等到人看不見了才轉身回去。
兩人出去一趟,直到月上柳梢才回來。杜太太對兒子兒媳出去這麼久頗有微詞,隻是來不及說難聽話,家裡又發生兩件事。
楚韻早前想學滿語,不料半途遇見葵瓜子,陡生發财之心,便把這事擱置了一會兒。但她并未放棄,這時隻等着葵瓜子大批成熟,便尋思該正兒八經學點兒東西了。
她原貪便宜,同杜密花二三十個銅闆買了寫了滿語千字文的舊紙,想着自己即便不認識滿文,靠着圖形記憶,死記硬背也能讀下來。
杜容和太忙,這事指望不上他。
次日早飯後,楚韻稱了一包五香南瓜子,拿着紙問魏佳氏怎麼念。
旗人姑娘大部分都識字,清代上層女性很流行才女,為此還出過不少流芳百世的女詩人,總之,胸無點墨是要遭人笑話的。
魏佳氏說不上才女,但一看杜密的字,臉色就變了,驚吓道:“打哪兒來的狗爬,錯字連篇的,再說這也不是千字文,是花名冊。”
楚韻不知什麼叫花名,臉上一片茫然。
她思來想去,覺着約莫是《水浒傳》或者《三國演義》之類的英雄冊。
魏佳氏小聲道:“兔崽子不學好,這個,就是外頭的妓呀,滿京的妓也點狀元探花,揚州那邊更兇,我還是聽大嫂說的,總之,上了這個名的姑娘,都身價百倍。”
杜密才幾歲,成天打雞罵狗上房揭瓦的,他都知道這個了?
楚韻讓她一說也想起自己看過的種種旗人豔談,那都是很早很早就開始了,當下也沒敢反駁。
魏佳氏越說越真,她素來受闵氏指派,但在她心裡,三房終究是一家人,眼看着親侄兒走上歪路那不可能,尤其這年歲,行房要死人的,當下抄起家夥就跑大房找闵氏去了。
楚韻算計來算計去,陰溝裡翻船,後槽牙險些咬掉,三十文錢,都夠她吃五六個羊眼兒包子了。
晚間聽着杜密鬼哭狼嚎狠狠下了兩碗飯。
杜太太忙着教育孫子,自然也顧不得兒媳出去太久這點小事。
其實杜密當真是冤枉的。
杜家人連着把他并伺候的書童審了三天,杜容泰杜容和都摩拳擦掌地去了一趟,結果查出來花名冊是他從親爹書房裡抄的。
杜容和嫌丢人,沒親自跟楚韻說。
還是何媽提着兩碟子香酥小黃魚出去打了一圈牌,回來跺着腳說的。
何媽:“要死了,怎麼了得。”叽裡咕噜把杜容錦罵了一遍,唾沫橫飛地總結:“打他三歲尿床,我就知道以後遲早吃牢飯!”
楚韻:何媽,看你老人家神色可不是擔心的勁兒啊。
何媽說了這回話,又挎着瓜子小菜打牌去了。
楚韻“路過”了大房一眼。
杜密正捂着包子臉在院子裡抱着大公雞嚎啕大哭,直說他就是看上頭都是人名好玩,又想拿錢買糖吃,這才賣給楚韻。
這下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闵氏還親自帶着好味居的二斤牛舌餅登門,還了楚韻三十文錢,道:“讓弟妹看笑話了。”
楚韻看是好味居的貴點心,都不好意思收,杜家逢年過節才用這個待客,杜密還白挨頓揍,她哪裡好用這個,趕緊道:“大嫂哪裡話,都是我莽撞了。”
要是往常,闵氏定要狠狠刺兩句,出了花名冊的事,人都清減了,臉兒也黃黃的,匆匆說過幾句客套話,放下東西就走了。
魏佳氏不想疑似炸出個老|嫖|兒,心裡也慌得厲害,回頭拉着楚韻坐在屋子裡吃茶壓驚,還不忘給她支招:“榮姐兒和小姑子在家閑着無事,讓她們教你。”
楚韻得了這話,奮進之心不歇,又起了心思,于是又稱了一角五香南瓜子,登門和榮姐兒月姐兒一起玩,她怕杜太太說自己事多,也沒先開口讓教,而是先問她們最近學到哪兒了。
誰知,又炸出個地雷。
榮姐兒壓根不識字,她拿書都是反的。
别說楚韻,杜家阖家都驚了一跳,黃米胡同就沒不識字的姑娘。
杜太太一個頭兩個大,捂着胸口說了好幾次多事之秋,把兒子審問權移交給杜老爺後,掉頭又要給榮姐兒請老師回來。
楚韻二角瓜子炸出兩斤雷,被這陣仗吓得一哆嗦,腳底抹油輕輕走了,隻覺着在婆家生活好似掃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