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辰心沒再說話,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這位母親,她見過太多生離死别,見過太多生者無可奈何,知道在生死面前任何語言都會顯得蒼白無力。親人離世不是一時的痛哭流涕,不是憤怒的歇斯底裡,這種情緒就如同任憑外面如何豔陽高照,心裡總有塊地方無論如何都曬不幹,哪怕置身熱鬧喧嚣,也會忍不住想如果那人還活着該多好,然後,孤戚會像苔藓一樣漫長全身,直至淹沒在歡聲笑語裡。
她見元莉右手包紮的繃帶有些松動,原本潔淨的顔色灰敗不堪,她回辦公室拿出司錦給她準備的小藥箱,再次來到元莉眼前。
“我幫您換下繃帶。”司辰心說着展開藥箱。
藥箱打開裡面各種藥品齊全,她把繃帶,棉球,酒精,鑷子依次擺在一次性醫用無紡布上,動作娴熟專業。
元莉看着她同樣纏着繃帶的右手,“那天害你傷了手,實在不好意思。”
“是我自己下樓不小心,而且是小傷,沒幾天就好了。”司辰心小心翼翼拆開繃帶,檢查一遍發現傷口血痂沒有裂開,隻是繃帶松動有點髒,創口沒有感染。
她仔細用酒精棉球把創口周圍清理了一遍,最後開始纏繃帶。
元莉看着蹲在她眼前的女孩,這兩天她聽過許多安慰,都是些要向前看日子還是要走下去之類的,覺得厭煩,索性手機靜音坐在公安局一樓,這樣離曉雅能進一些,有幾位警官來勸過她,見勸不動就給她送了點吃的過來,這兩天她水米未進,髒腑好像也因為悲傷失去感覺。
直到見到了司辰心,她沒說什麼,沒有安慰和勸誡,隻是靜靜和她坐着,現在半蹲在身側換繃帶也是不發一言,她突然聽見了鐘表的滴答聲,聽見外面有車輛經過,她還看見了女孩睫毛在臉上投下的一小塊陰影。
“你叫什麼名字?”元莉開口是失真的沙啞,連她自己都不禁懷疑這是自己嗓子發出的聲音。
“叫我辰心就行,星辰的辰,心情的心,”司辰心給繃帶收了個漂亮的蝴蝶結,站起身:“我去給您倒杯水。”
元莉端着微熱的杯子,司辰心撕開巧克力包裝遞給她一塊巧克力,“這個巧克力不甜,我姑姑知道我不愛吃甜食,就在包裡放了幾塊黑巧。”
元莉接過來放進嘴裡,是真的不甜,絲滑細膩的微苦在口腔蕩漾開,濃郁可可香味萦繞在鼻尖,讓人眼睛有些泛酸。
“這個時候覺得巧克力很好吃,我是不是很可恥。”元莉哽咽低下頭,眼淚早就哭幹了,雙眼熬的通紅。
司辰心也細細品着巧克力的香醇,“這個巧克力本來就很好吃,您不必覺得可恥。”
她在包裡一陣翻找,把剩下的巧克力都塞元莉手裡,“阿姨一定要好好品嘗,您女兒的那一份也幫她嘗嘗”
元莉才發覺這個女孩生的十分好看,眼睛裡有熠熠閃動的光,亮晶晶的。
林煦和各區車牌盜竊案負責人在線上進行了初次的信息互換,經過多方研判和少量監控視頻片段,可以斷定車牌被盜案和這起兇案的兇手是同一個人,在把初步篩查出來的線索交接給晚班的陳宥後,為這案子忙了兩天一夜的林煦總于可以回家喘口氣,出來之前陳宥還叮囑她别走一樓,說死者母親在一樓坐了一天,誰勸也沒用。
“我的摯愛也不在了,沒有見最後一面也沒好好道别。”司辰心悠悠開口,林煦放緩步伐。
“那陣子我陷入自我懷疑,覺得之前所做的一切沒有任何意義,未來對我來說荒謬至極。”
“在我極度絕望,找不到走下去的理由的時候,有人告訴我人這一輩子,不一定要循規蹈矩,路要自己走,走哪一條選擇權在自己。”
元莉怔怔地盯着手裡的巧克力,她好像确實沒有為自己活過,學生時為了父母努力取得好成績,結婚後為了家庭選擇放棄工作,離婚後人生的重心放在了曉雅身上,她曾是女兒,是妻子,是母親,唯獨不是她自己。
“阿姨,接下來你要怎麼選擇呢?”
“我這個年紀還有什麼選擇。”元莉苦笑。
“選擇在你,不在年紀。”司辰心目光堅定。
就在這時,司辰心口袋裡手機震動伴随着嗡鳴聲,她看了眼來電顯示,說:“阿姨,我哥來接我了。”
“謝謝你,你是個好孩子,别讓家裡人等久了。”
“阿姨,早點回去,天氣涼了洗個熱水澡,飽飽睡一覺,身體舒暢就不會那麼難過。”司辰心臨走又回頭特地交代道。
林煦從拐角出來目送司辰心上了車,對元莉說道:“元女生,我送您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