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吃百家飯是什麼滋味嗎?”
審訊室裡陳茂生耷拉着厚重的眼皮,幾縷頭發頹唐地支楞着,他看向對面的警察,倏爾自嘲地笑了笑:“我問你們幹什麼!你們是吃公家飯的,有國家養着,怎麼會知道孤兒的處境。”
“父母在我七歲時下班遇到交通事故,當場死亡,我到的時候隻看見被衣服蓋着的人形,被撞變形的自行車在旁邊躺着連車轱辘都變了形,大人們不讓我看說看了會做噩夢。”
“肇事司機逃逸,到現在我們連那輛車長什麼樣都不知道,起初還有親戚願意照顧我們,警察告訴他們找到司機的希望渺茫,賠償金更不可能有了,就這樣我們成了沒人照看的孤兒。”
“那時候的老村長是個好人,他時不時給我們帶點吃的穿的,沒有讓我們餓死,”陳茂生眼裡夾着淚花:“果然好人不長命,老天爺沒有因為他的善行可憐他半分,最後得癌症去世了。”
“那年冬天下着雪,村長一家子突然到我家,吃的穿的用的堆滿了老房子那張舊床,他瘦的隻剩下一把骨頭,對我說...”男人哽咽支楞的頭發顫抖着:“他說娃兒,我讓你嬸給你們買了過年的衣服,過了年又長大一歲,要照顧好弟弟,我這把病骨頭幫不了你們太多了,以後鄉鄰們會幫襯你們。”
“沒幾天他走了,”他坐直了些胡亂抹了把臉,“之後我們開始了吃百家飯的日子,從村頭到村尾足足要走二十分鐘,鞋底子總是最快被磨爛的,我們沒錢買鞋就撿别人舊鞋穿。”
“百家飯也有熱乎周到的,我們能坐在飯桌前伸筷子夾菜,怕我們回去會餓大包小包裝吃的,還有晚上打手電送我們到家的,他們都是村裡的好人。”他自顧自說着:“但總有那麼幾家說出來都上不得台面。”
“他們一家子其樂融融坐一起吃飯,我和弟弟一盤剩菜放門口凳子上,一人一碗白米飯蹲地上吃,”陳茂生吸了把鼻涕喉嚨發硬,“跟他們家狗吃的一樣。”
“這是我記得最清楚的一次,我和弟弟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說哥我們以後能不去他們家嗎?餓幾頓也沒關系,我說不行你還在長身體,我知道餓肚子的滋味,我們還是會去他們家,後來剩菜也沒有了隻有一碗稀粥。”
他苦笑擡頭眼神飄向林煦狡黠道:“警官,還記得給你們開門的那個黃毛嗎?”
林煦冷着臉:“記得。”
“小黃毛是他家的小孫子,那個老東西因為幾碗剩飯找上門來,說我們認識的人多能不能幫他們的孫子安排個工作,我讓他幫看門有人來打個電話給我,這樣他還嫌我給他的工資低。”
“老東西的種也生不出什麼好東西,去了沒幾天被我抓到在女寝室裡面幹那事,他跪地上求我别報警說願意免費給我看門,他們家就他一個男丁他要是坐牢他爺爺多半是活不成了,我還是讓他留下來了,事後我在每個女寝室都藏了攝像頭。”
“俗話說色膽包天沒多久他趁我不在又進去了,還學會了幾個手語,最小的才九歲。”說到這裡他陰仄仄地笑了起來,“視頻我都存下來了足夠他們家絕後了。”
耳麥裡是孟局冰冷堅硬的聲音,“問他名字。”
“黃毛叫什麼?”
“黃家興,”男人回答:“據說還是那個老東西起的,這可不就黃了嘛。”
單向玻璃另一邊的孟局闆着臉:“把信息發給抓捕組,務必把這人給我逮回來。”
“說說你留下來的那些孩子吧。”林煦厲色問道。
“沒什麼好說的,我不過利用他們賺錢而已,你們警察不是很厲害嗎,他們身上發生了什麼你們大可以自己去查。”
“你們兄弟倆是怎麼分工的?”林煦換了問題。
“大部分都是我幹的,後來我忙不過來把他叫過來幫忙看孩子帶他們做個飯什麼的。”陳茂生平靜地看向對面的電子鐘表。
“你是從什麼時候發現孩子們可以給你掙錢的?”
陳茂生沉默了一會才開口:“幾年前有個人經常來做義工,久而久之我們熟絡了起來,有空的時候會一起吃個飯什麼的,他有次喝多了無意間提起過在國外一個活人值二十五萬美金,在那些落後地區人口是一門買賣,裡裡外外從頭到腳都是錢。”
“他醉醺醺地笑話我守着無盡的财富不知道怎麼用,還掏空自己的錢包往裡面砸錢,他有個親戚專門做這買賣,房子掙了三套房天南地北到處玩。”
“當時我沒有把他的話放心上,後來甜甜被查出急性白血病,甜甜是我撿到的那個兔唇女孩。我帶所有的孩子去醫院做配型沒一個能配上,隻能先給孩子做化療,那會我早負債累累再也掏不出一分錢,認識我的人也了解我的情況都不肯借錢給我。”
“我走投無路才想起他說的話,我主動聯系了他,他先是給我轉了一筆錢讓我應急,然後帶孩子們去做了全面的體檢,不到一個星期他聯系我說外省有個大老闆的也是急性白血病,願意出三十萬從我這要走一個孩子,他向我保證孩子去了那邊絕對比在我這過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