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醫辦公室内,林煦來拿十點會議上需要的屍檢報告,因而她又非常巧的遇見了司辰心,江晚把法醫屍檢結果遞給司辰心,說:“小滿,裡面有些照片還别看了,你本來胃口差,看了更吃不下飯了!”
司辰心早年參加醫療救援的時候什麼血呼滋啦的傷号沒接觸過,在沒有遺體修複屍的情況下,她甚至可以平靜地把逝者完整拼好交還給家屬。
“沒事,我心裡有數。”她婉拒了江晚的建議,畢竟當年她們還算是半個同行。
報告翻開映入眼簾的是已經開始腐敗腫脹發黑的屍體照片,醫生的職責是救死扶傷,如果傷患不治去世他們稱呼為逝者,而法醫要解剖的統一稱為屍體,逝者和屍體本質上沒什麼區别,但逝者至少還保有為人的尊嚴,屍體是一團開始腐敗或者已經腐敗的肉。
呈Y字型的解剖切口從胸骨上緣開始,經過胸骨中央向下延伸到腹部,聯想到腹腔所有内髒組織需要切片研究再塞回去,一種強烈的不适感阻止她往下看,潛意識下她又不得不看,兩股精神力擰巴在一起,因為用力捏着報告的指尖微微泛白。
“怎麼了?”林煦見她不對勁問道。
“我以為這麼多天過去了,腐敗的情況會更嚴重。”
“屍體一周前下葬的,買家為了圖吉利讓風水先生算了日子,下葬前一直停在冰櫃裡”林煦看她臉色一寸寸變灰,提醒道:“後面有具體的死亡原因,别隻盯着屍體照片。”
司辰心穩定心神略過前面大部分的專業詞彙,死亡時間十月二十九,死因低溫傷害死亡。
“低溫傷害死亡是凍死嗎?”
“是”回答她的是許槐之,“根據林隊彙報的情況,我們通過眼角膜檢查和組織病理變化,确定女孩在被放進冰櫃前還有生命體征。”
“這算謀殺嗎?”
“算,但要定蓄意謀殺的話有難度。”林煦回答,孫萬錢交代蘇慢慢是馬三放進冰櫃裡的,現在綠安縣的痕迹檢驗結果還沒發過來,如果沒有檢測到馬三的指紋或者其它生物痕迹,孫萬錢就是嫌疑最大的那個。
但是...
許槐之把林煦沒說的話接下去:“嫌疑人開車從晏城到綠安縣車程需要五個多小時,如果嫌疑人有點常識在沒有形成屍僵的情況下,他就應該能判斷出受害人當時還活着。”
“這個前提條件太懸浮,嫌疑人要是咬死不松口,以當前的司法制度,多半是過失殺人。”
“......”司辰心眼睛無法聚焦到屍檢報告上任一處,隻聽她硬邦邦問道:“如果慢慢有意識,那她...那這個過程持續多長時間?”
他們知道她問的是在失溫的冰櫃裡蘇慢慢還活了多久,許槐之回答道:“精确時間無法預估,如果她中途有醒來驚慌失措,激烈掙紮過的話,這個過程很短暫,但我更偏向于她處于無法掙紮的狀态,因為她的四肢沒有抵抗傷的痕迹,存活的時間會相對長一下。”
“保守估計最短十五分鐘,最長一個小時。”
外面有來往的腳步聲,同事熱情打着招呼,讨論昨晚的家長裡短,外面的嘈雜與室内的寂靜,像是被生生割裂開的兩個空間,司辰心覺得她現在處于一個凝滞的空間内,周遭白森森的冷氣裹挾着她,凍得她喘不過氣遍體生寒。
“别看了”林煦抓着她的纖細手腕,牽回她一絲理智,手腕上的溫熱不容忽視,她不敢直視對方眼中的關切,試圖将注意力聚焦回報告上。
她問:“痛苦嗎?”
許槐之和江晚眼神一碰,誰也沒回答她。
“小滿,蘇慢慢已經走了,這個問題沒有意義。”林煦抽走她手裡的報告寬慰道。
“有意義”司辰心擡頭凝視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對蘇尋來說很有意義,如果我不告訴他,他一有空就會下意識的去想去猜,慢慢人生最後一刻的真确感受,她當時是不是很害怕?最後幾分鐘裡她是不是還抱有希望?會不會怨恨為什麼沒人去救她?”
她看向在場的每一個人,他們或許不懂,但司辰心很清楚這種沒有結論的無限猜想,它們像冰冷的鈍刀子,一下一下淩遲在還活着的人身上,她說:“蘇尋才八歲,他之後的人生還很長,他不能活在永無止境的悔恨和遐想中。”
如此...
許槐之斟酌了一下用詞,他說:“這個過程很平靜,冰櫃的氧氣有限,呼吸制造的二氧化碳會使她神志不清,所以察覺不到這種情況下出現的呼吸困難、暈眩、困倦,隻會喪失意識終至死亡。”
司辰心聽完像是有一團棉花堵在心口郁郁不得舒,她起身說:“謝謝!許主任,江法醫,我回去工作了。”
江晚看着消失在門外的衣角,湊到林煦耳邊小聲問道:“你覺得她精神狀态好嗎?”
林煦糾結起剛才自己又被忽視的客觀事實,怅然道:“我看着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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