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書房亮着燈,林煦坐在書桌前冷意順着頸椎一點點爬上來,她感覺身上的血都是冷的。
這是謀劃已久的棋局。
陳氏兄弟在分局出事,是偏離謀劃的第一步,所以她不得不出手救人,最終陳樹海在兩次瀕死的情況都被她拉回來了,她拼盡全力救陳樹海是真的,她在醫院外徒手奪刀救湯湯也是真的。
她說我會自己活下來,這句話也是真的。
司辰心有處理意外的能力,她不會讓事态發展脫離預知。
所以在陳茂生死亡,陳樹海墜江後,特别行動組介入調查,專案組成立。在江佑被人從醫院帶走後,她僅憑江佑父母的一管血,就把付念暴露在警方視線中。
這裡面每一步都很關鍵,如果陳家兄弟都死了,馬三和付念之間的交易警方永遠都不可能知道,付念之所以會這麼快被發現,是因為盧明從醫院綁走江佑,如果沒有這一步,何月也會順着江佑身上的疑點往下查,查到付念也隻是早晚的問題,正是因為這一步,推動付念提前暴露,緊接着就是洛書母親當年人為的車禍,以及目前被挖掘出來的許多疑似被僞裝成意外的事故。
這張網太大了,警方調查的每一步精準踩在關鍵位置,而這個關鍵的位置是人為的有意或無意引導,從蘇尋報案開始,所有的發展像是被排練過無數次的劇目,她就是幕後導演,每個人負責什麼角色,站在什麼位置,都在她的安排中,偶爾出現的失誤她還會親自下場擺正。
她怎麼做到讓發展不脫離預期的?
如果蘇尋沒有逃出來,愛心之家背後的隐秘交易警方還要多久才能知曉,為什麼蘇尋會那麼信任隻見過一面的司辰心,就因為她留了一個電話号碼給他們兄妹,可她為什麼要留下自己的聯系方式?
還是說——她知道裡面發生的一切,她在等一個合适的機會,一個能牽連上付念的機會。
如果蘇尋沒有逃出來呢?如果他沒有求助路過的安符給她打電話呢?
不對,這裡面的關鍵還是蘇尋,他是整個案件的開端,是一根引線。
蘇尋是唯一的引線嗎?
無論有多少引線,她确實比警方先發現愛心之家的異常,她是怎麼發現的?什麼時候發現的?
林煦渾身僵硬,刺骨肆虐的寒風明明被阻隔在室外,但她整個人從裡到外冷透了。
總有一天你會對我失望的。
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
我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好人。
實話,她從來沒騙過自己,她說的每一句都是實話。
滴答,書房的時針已經走過十二點,林煦站起身像是生鏽腐朽的機械,動作緩慢而遲鈍,她從書房出來,站在房門前久久扣不下門把手。
整個胸膛在沸騰,她想要問清楚,自己進入專案組是否也是她計劃中的一環,她提前就知道蘇慢慢救不回來?
黃銅質地的門把手堅硬且冰冷,因為用力的緣故,手心硌的生疼,痛感神經在大腦釋放信号。
“這是要幹什麼?”腦海閃過疑問。
難道要把她叫起來問為什麼冷眼旁觀,看着活生生的蘇慢慢走向死亡?
自己以什麼名義問責?警察?
警察能在陳樹海即将窒息死亡之前開刀救人?警察也沒有在湯湯出事時沖上去搶奪匕首。
掙紮許久,她還是開門了,房間裡隻有一盞小小的床頭燈亮着,她記得關門時房間所有燈都熄了的,這盞小燈肯定是她爬起來為自己留的。
不知道為什麼,在看到那一束昏暗的燈光後,心中的疑惑與憤懑如同退潮的海水般悉數而下,她的眼裡隻有睡在床邊,燈光下那單薄的一點輪廓。
耳邊響起那天醫院銀杏樹下朔朔風聲,她的聲音在風中萦繞,她說:“因為我不想這個案子成為你人生中的遺憾,你比任何人都更痛恨嫌疑人的所作所為不是嗎?”
這是她引薦自己進入專案組的理由,是她向沈長風提前打過招呼,自己才能在二十四小時内複職,作為特别行動組的顧問,她有特權,憑他們的交情沈長風也不會拒絕。
專案組不是非要進不可,二組不管是誰帶組,林煦能查到的,換做别人也能查到,可偏偏她就是從一個停職的大隊長,成為了專案組二組組長。
從她向沈長風舉薦自己的時候,就存了私心——我不想這個案子成為你人生中的遺憾。
房門輕輕合上,在寂靜深夜沒驚動任何生靈,任憑驚濤駭浪歸于甯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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