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煦的目光鎖定在司辰心身上,付念不可能會瘋,她更擔心付念會用什麼方式攻擊司辰心,畢竟她上午剛經曆一場情緒崩潰。
笑聲持續了大概一分鐘,付念嘴唇幹裂的地方隐隐能看見血絲,同樣血紅的還有她的眼睛,昔日的貴太太可憐又狼狽。
司辰心等到她稍微平複後,相比剛才付念的笑聲,她的聲音如沐春風,說:“你恨不起來是嗎?”
付念怔住了。
“如果沒有我從中攪局,洛之餘的手術應該會很成功,保養好的話能活上十幾二十年,你還有機會重新謀劃,因為我的出現洛之餘死了,你之後的十幾二十年估計要在監牢中度過。”
“洛太太,你是在嘲笑自己連恨意都沒有嗎?”
在司辰心面前那種被剖析得一清二楚的不适感再次襲來,付念不得不佩服她對自己的了解,問道:“你恨我嗎?”
司辰心平靜道:“曾經恨過的。”
“現在不恨了?”付念好奇。
“我剛從南城回來。”
付念一臉錯愕,旋即苦笑:“所以你同情我?”
司辰心搖頭坦誠道:“我即不恨你,也不同情你,我隻是覺得有點可惜,你竟然因為一對狼狽為奸的夫妻,就此葬送自己的一生。”
何月向林煦求證道:“司顧問說的是錢為民夫婦?”
林煦點頭,她隻是懷疑錢為民夫妻可能是付念轉變的開始,司辰心則直接用用結果去論證。
“看來你去趟南城收獲不小。”付念徹底放棄抵抗,當年連媽媽都分不清的孩子,現在掌握了她所有的秘密,那些被自己掩埋最黑暗最無望的過往,她往後一靠,失去主動權的她不再掙紮,竟然覺得這是多年來最輕松的時刻。
“沒什麼好可惜的,”付念擡頭看向頭頂燈管,淺淺笑道:“他們死了之後,我終于能睡上個好覺了。”
司辰心默不作聲地看着她,她從地下室被解救出來,遠離了身體上的傷害,可有些傷害不在體表,夢魇會在每個深夜帶她堕入痛苦的深淵,世上沒有感同身受,如果不能自我消解,受害者在長時間的精神折磨下會走向另一個極端。
付念望向司辰心的眼睛,太像了,這雙眼睛的主人和當年的易慈有着如出一轍的悲憫,她們母女截然不同的人生,卻有着相同的慈悲,她笑意更深了些,“你知道嗎?當年你媽媽也這樣看着我。”
她說:“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好騙的人,說什麼她就信什麼,除了善良一無是處。”
司辰心握成拳的手指死死扣着袖口,竭力克制即将失控的情緒。
“小滿,冷靜。”林煦的聲音從藍牙耳麥傳過來。
觀察室其他人都沒注意到,在他們看來司辰心的情緒可以說是穩定到令人吃驚的地步,從進去到現在她連多餘的表情都不曾有過,就連擅長微表情觀察的沈長風也沒看出來。
一經提醒,司辰心迅速調整狀态。
“你覺得黃老師和她,誰更善良些?”
付念的攻擊沒有生效,司辰心反擊回去,她知道黃瑩在付念心中和别人不同,那是被她叫做媽媽的人,是帶人沖進地下室再次救她于水火的天降神祇。
司辰心捕捉到她臉上一閃而過的不自然,她又一次賭赢了。
“不一樣,她們完全不一樣,黃老師是真正的好人,她的好是有尺度的,她對福利院的每個兄弟姐妹都好得恰到好處,我要很努力才分到比别人多一點點的關愛。”
“所以...當你遇見易慈,她全部的關愛都給了你,”司辰心頓了頓,責問道:“你就下意識就以為她獨屬于你嗎?”
“不可以嗎?”付念的情緒被引導,逐漸失控,她回憶起最初的不甘,“我們是姐妹,都是被抛棄的女兒,憑什麼她的命可以那麼好,遇見那麼好的養父母,把她當親生女兒,給她最好的教育,最好的資源。”
“我呢?”付念拷着的手激動地指向自己,“我連學都不能去上,同齡人對我指指點點,好不容易被父母接到身邊,竟然是為了給他們照顧兒子,晚上隻能睡在房子過道裡,他們起夜嫌我礙事,走過來還要踢我一腳,家裡沒錢了就把我丢到另一個陌生城市,我是他們用完就扔掉的垃圾。”
付念雙眼通紅,這些話她沒機會傾吐,今天像是找到了宣洩口,“我吃他們一口飯,就要接受他們一頓數落,說當初留下來的是大丫就好了,就這樣的環境下我還心存感激,感激他們沒有直接把我扔掉。”
她紅着眼問道:“如果出生那天被扔掉的是我呢?我可以有完全不同的人生,難道易慈不算是過着屬于我的人生嗎?”
她問完,審訊室陷入沉默,沒人回答她,世界上沒有如果。
司辰心斟酌良久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你把這種不甘心,轉移到我母親身上了?”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