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城北高速,林煦三人開車往回趕,晚高峰已進入尾聲,一路幾乎暢通無阻,付念提供的線索又推進了一大步,一個專業負責設計處理死亡的團隊,如果付念所言非虛,林煦應該是查到了相當了不得的内容。
除了他們目前知道的譚振言會利用癌症晚期病人制造交通事故外,還有一個背後的團隊專門負責策劃,事故應該發生在哪裡,要如何才能僞裝成事故,通過設計順利避開警方的調查,防範和規避被警方發現人為的可能性。
要是這樣的話,當初盧明母親的意外,會不會幹得太糙了些,以至于後來被一組查出初步的調查報告和最終檔案記錄的不一緻,還是說,盧明母親的意外不是他們策劃的?
——易慈養父母的事故是不是他們策劃的?
林煦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馬三的死亡現場是妥妥的兇殺,他們不是很擅長僞造意外嗎?為什麼馬三的死亡方式是虐殺,不應該也完美僞裝成意外,讓警方無處可查,反而還在現場留下那麼明顯的腳印,從而讓警方查到汪峻。
腦子裡正梳理線索呢,手機閃了一下,有新信息進來了,她忽然想起來,已經這個點了,還沒收到小滿到家報平安的消息。
消失是褚楚發的,她倆剛加好友沒兩天,這是褚楚給林煦發的第一條消息:【小滿今天情緒不高,記得叮囑她晚飯。】
看來人已經到家了,林煦還要趕回去開會,也不知道幾點能回家,就隻能給司辰心發信息:【小滿,今天不知道加班到幾點,你一個人也要好好吃飯,太晚的話先睡,不用等我。】
發完這條消息,林煦才回複褚楚的信息:【叮囑過了。】
林煦看着城市夜景從車窗外略過,遠處是一片混沌的黑,仿佛打翻的墨汁,稠成一片,黑壓壓的什麼也看不見,司辰心睜開眼,黑暗的室内,她仰躺在床上,腦子裡是白天林煦說過的話‘人命大過天,你曾經也救死扶傷,這句話實在不該從你嘴裡說出來’。
不應該嗎?她自問。
在巨大的災難前,人類的力量及其微小,她所經曆過的死亡數以千計,早已忘了當初把傷者從鬼門關拉回來的喜悅,戰火紛飛的第三世界,醫生是沒事時間慶祝的,前一個病人剛下手術台,下一個就被推過來了。
他們臨時組成的醫療救援團隊,攜帶的物資有限,搭建的醫療救助點外,躺着成排急需救助的人,生死時速根本等不了,好些人就死在等待中。
每天每天她都要從登記冊上劃掉幾個名字,多的時候一天有十幾個,紅色線條穿過一段字符,即宣告了該署名的生命體的消亡,然後通知其他人把屍體擡出去,安排下一位患者進來,這套流程每天重複着,耗光了她所有的希望和熱情,有人說人類的生命很頑強,可再頑強的生命,在創口感染,組織壞死,沒有任何藥物的及時治療也是轉瞬即逝。
有個年紀很小的傷患,在廢墟下壓了兩天,右腿大腿一下被截肢,他全家被埋在了廢墟之下,隻活了他一個,起初他是幸運的,醫療隊還有物資能為他提供救治,後來傷患太多,帶過來的藥被消耗完了,他在術後第三天被确診為術後感染引起的敗血症。
下午司辰心去給小男孩量體溫,他說:“我夢見爸爸媽媽了,還有妹妹,爸爸下班買了四個冰淇淋回來,我們一家人坐在一起分享不同冰淇淋的口味,輪到妹妹的時候,她在我的冰淇淋上咬掉了一大口。”他拽了拽司辰心白外套的衣擺,“醫生姐姐,我今天要去夢裡咬回來。”
那天夜裡,他果然去吃冰淇淋了,再也沒回來。
濃烈的酸楚一點點從心口蔓延到喉嚨直至将她淹沒,滾燙的液體沒入發鬓,司辰心蜷在被子上,像是困在這方暗室中的孤獨小獸,房間裡什麼聲音也沒有,安靜如一潭深水,黑沉沉的微微蕩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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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案組辦公室,案情交流會再次召開。
消失了一整個白天的沈長風終于出現,省廳領導今天特意空降過來了解專案組的調查情況,畢竟查出來一個省廳的副書記,拔蘿蔔帶出泥不知道又要牽扯多少人,眼看年底就要到了,大領導這年多半是過不好了,作為偵辦這起案子的主要負責人,沈長風自然要頂住上頭施加的壓力,他大啦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聽着組員的彙報,
一組負責調查汪峻的去向和譚振言如何利用癌症病人制造車禍的始末。
“我們今天看了司顧問提供的慈善拍賣會上,從停車場到整個宴會廳的監控視頻,”組員小田,在共享大屏幕上放大了監控畫面截圖,畫面中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走在一位西裝革履的男人後面,“經過圖偵的技術對比分析,确認跟在呂天明後面的男人就是汪峻。”
“汪峻是呂天明的私人保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