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娘子,沈娘子,”那小厮進了屋門便放緩腳步,朝二人各作一禮,随後恭敬道,
“門外有百姓拿着東西吵着要見兩位娘子,蕭大人下令不可将刀劍對着百姓,護衛們不敢動手,此刻正膠着着呢。”
江凝初與沈顔汐住在官署後院,這幾日外頭百姓來得勤快,她們多少也聽聞到了一些,故而聽到百姓在官署并不意外,隻是聽到要見她們兩人,倒起了幾分疑惑。
江凝初與沈顔汐趕到門口時,情況與她們想的大相庭徑。
百姓們手裡提着雞蛋蔬菜,香腸臘肉,這哪裡是來鬧事的,傳話的小厮這才發覺自己話沒說完,急急痛打自己的嘴。
百姓們好心熱忱,被攔在門外多時,心生不耐,此刻見了裡面出來兩位裝扮素淨,面色和藹的女子,登時不多想,有人高呼起來。
“江娘子—,沈娘子—,”衆人紛紛将目光投射而去,
豔陽高照,兩人穿着長袖厚衫卻似蒙寒風暴雪,汗毛聳立。
“多謝兩位娘子就我們于水火之中,我們感激不盡,無以為報,自家種的蔬菜産的雞蛋,您就收下吧,”人群中一婦人伸出雙手要将菜籃遞進去,眼中飽含熱淚。
眼見門口守衛要攔不住了,江凝初趕忙湊上前去,安撫道。
她的聲音清冷柔和,有着鎮定人心的力量,一開口,衆人皆不再叫嚷動作,靜默在原地。
“大家這些日子受苦了,吃不飽穿不暖的,好不容易攢下一些東西來留着自己吃罷,你們生活好了,我也才能安心呐。”
受苦了……受苦了……這句話可謂直剖人心,觸及靈魂。
瓊州百姓在南诏管控下,豬狗不如,每日死裡逃生;後來瓊州收複,臨走前,南诏的士兵又在城裡洗劫一空,留給他們的不過是一座空城。
連日來的饑寒交迫裡鑄造出的鋼鐵意志,在此刻被輕而易舉地擊敗。
“菩薩啊!這是菩薩轉世啊!”
“江娘子與沈娘子菩薩心腸,定會喜樂順遂,我們定不會忘記你們的恩情!”有人控制不住哭喊出來。
兩人一一慰問好百姓,催促他們回家安置,這時,那位拿着菜籃子的婦人還未離去,見人走得差不多了,這才上前來。
将菜籃子遞給兩人看,“二位娘子看,這是官府的人教給我們施肥種出的菜,又大,水分又足。我打聽過了,這肥料方子是你們的。”
江凝初目光溫和,握住夫人那被風吹得幹皺的雙手,“方子不值錢,能惠利百姓才值錢。”
………
送走婦人後,江凝初對沈顔汐笑道,“看罷,如今你可覺得這錢花得心疼?”
沈顔汐似是被方才那情形深深打動到,嗤然一笑,擺開衣袖,不經意的樣子說道,“我才不怕我娘罵,區區兩千貫我還能出不起?便是再來兩千貫我都不會眨下眼。”
“好嘞!那就這麼說定了。”江凝初詭笑着,眼角的喜悅藏不住,仍低垂着眉眼,作人畜無害的模樣。
“喂!什麼啊?”沈顔汐腦子轉不過來,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又被套路了,江凝初已經走遠,連忙追上去叫罵,
“你是不是又要坑我!我倆還是不是朋友了!”
昭城,陸明清已經得到謝宥珩秘密前來的消息,可還是将他們打了個措手不及。
暹啟先是提前派人駐守在城門口,有由頭就算了,沒有緣由私來昭城那便直接羁押。
誰料不僅帶來的是昭慶公主的诏令,更是讓他們籌措二百斤黃金交付于他,金礦出事的情況瞞着王都那邊,哪裡拿得出這二百斤。
緊着這邊,施浪王那邊就缺了,給了施浪王,又該如何向公主交代,如此一來,處處對他們不利。
一日交不出黃金,謝宥珩就能名正言順的在昭城待一日,
每每暹啟來報黃金仍在準備中,都見其氣定神閑,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模樣。
謝宥珩的存在,對于陸明清等人來說無異是個隐藏的火藥,一日不除便寝食難安。
拖延了大半月後,昭慶公主也派人來問責,向暹啟施壓,給他十日期限。
暹啟送走王宮近侍,喚來心腹,讓他去請謝宥珩。
解鈴還需系鈴人,反正這二百斤黃金隻能給一方,給了陸家與施浪王便是為大業添磚加瓦,至于其他人自然是當砌房的磚瓦了。
诏曆七十六年,十二月,昭城金礦坍塌,礦工千餘人遇難,屍首不明。
随之而來的暴雨自青山随泥土而下,淹沒房屋百餘間,城中百姓遇難人數不知幾何,一朝一夕間,昭城俨然成了一座空城。
昭慶公主大怒,派兵前來緝拿城主暹啟問罪,士兵趕到之時,城主府已經人去府空,家眷奴仆不知去向。
後續治理昭城中,官員上報,雍國使臣于金礦坍塌那日不見蹤影,派人在礦脈附近搜查七日亦不見人也不見屍。
昭慶公主下令繼續尋找,十日過後,再不見屍體便寫書告知雍國。
謝宥珩身死的消息傳到瓊州是十二月中旬了,瓊州地處高原之上,終年如春,進了十二月天氣轉涼,江凝初正預備做件厚衣。
朝廷先後不斷派人來協助蕭大人重塑瓊州城,江父隻是個小小編纂,修正文書,故而江凝初對于具體的規制不大了解,索性不再摻和,隻官府要人缺錢的時候出錢出力。
閑暇時還能與瓊州的百姓話家常,知道些當地民俗,日子過得舒适安心,隻是身邊少了人總覺有些寂寞。
江凝初便向當地婦人們學習特殊的針線手法,又拿出分發給百姓剩餘的布匹,來裁一身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