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加自身行動不便的下場就是,即便現在鬧得很尴尬,還是需要被對方抱着一起回家。
夜慕燼将漆夜彩放在床榻上,彎身,半跪在女人身前,修長的手指像彈琴似的,以挑動的方式解開了女人的鞋帶。
漆夜彩感覺不對。
先前她把自己放在夜慕燼長輩的位置,又一副殘廢老太婆的模樣,他照顧她,她覺得沒什麼。
但這個罔顧人倫的小畜生,根本沒把她當老太婆,更沒把她當長輩,而是把她當愛慕者,那這樣的舉動就顯得有些暧昧了。
雖然看起來毫無暧昧氛圍可言。
怪不得,怪不得,她就說夜慕燼之前為毛這麼樂意之至沒有半點嫌棄!
漆夜彩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夜慕燼方才在大庭廣衆之下,一番激動人心的愛情觀演講,真是毀盡三觀。
她并不排斥夜慕燼的感情觀,但有點排斥夜慕燼的身份,他們是母子啊拜托,這是愛情跨越一切的問題???救命…!
腳腕處一片冰涼,被稍稍用力握緊了,漆夜彩低頭看過去,少年順着看上來,擡起那雙微微泛紅的眼。
漆夜彩現在對夜慕燼每個微表情都很敏感:“又怎麼了?”
少年眼底略帶一絲痛意,固執又低落地問:“姐姐,給阿燼的回答呢。”
原來是這事啊,漆夜彩松了口氣,不知為何,剛才那一瞬間,她是有點心虛和擔心的,唯恐他問出一些她無法反駁的話來。
但想想,也沒什麼不可反駁的。
到底是擔心什麼呢。
漆夜彩道:“我們離開不合天吧。”
似是沒想到她會這麼回答,夜慕燼的氣息略不安穩:“姐姐,這是什麼意思?”
漆夜彩看着他,一字一句認真道:“夜慕燼,我們兩個不可能在一起,我也不可能會愛上你。”
夜慕燼靜靜看着她,聲音低冷緩慢:“因為我們之間的關系嗎?……”
“你還有臉說?我可是你親娘。”
“呵……”夜慕燼眸色幽深,臉色陰郁,氣息森冷,“姐姐分明一直都很清楚……我們之間……是什麼關系。”
夜慕燼牽了下唇,笑意冷淡而不屑,就以這跪下仰望的姿态,頗為嘲諷地說:“為什麼呢,姐姐,讓阿燼好好猜一猜吧。”
漆夜彩聽這熟悉的神情和語氣,莫名松了口氣,還能陰陽怪氣,說明他沒啥事。
“是因為夜慕燼嗎?”
漆夜彩一時沒反應過來。
“因為我不是夜慕燼,卻又是夜慕燼,所以姐姐無法接受,是嗎?”
漆夜彩微怔,聽懂了,有一絲舒坦和放松,該來的總會來的,總算來了。
本以為這場戲還要演一段時間,沒想到中途斷了,還是在這種情況之下。
什麼男鬼,什麼孤兒,都是夜慕燼。
她一點也不驚訝夜慕燼會知道這件事,也不想追究他是怎麼知道的,她從未囑咐過身邊不要告訴夜慕燼過去那些事,因為紙包不住火,而且她不認為隐瞞有什麼意義。
漆夜彩坦然承認:“确實是因為祂。”
夜慕燼試圖在漆夜彩臉上找出一絲異樣來,可她卻無比坦蕩,她永遠這般坦蕩,不隐藏一點情緒。
夜慕燼緩緩垂下腦袋,下唇被咬得發白,淚珠一顆顆往下落,凝結成水晶珠,搖曳着微弱的燈光,晶瑩璀璨。
“姐姐,夜慕燼不過幾個月的時間,也能讓姐姐這般記憶深刻嗎?”
那他呢?
幾千年的光陰,她分明沒有忘卻,卻沒有一點留戀,一點也沒有。
“騙子,大騙子,姐姐是大騙子。”
看着少年的發頂,兩圈發帶喪氣地垂落,漆夜彩伸手捧住少年的臉,擡起那雙紅潤的泛着水光的淚眼,心立刻軟了下來。
她無奈溫聲道:“姐姐騙你什麼了?”
那雙琉璃水晶般的白瞳,盛着粼粼波光,似是無色的水墨畫,清澈明亮,淚如雨下。
“像嗎?……姐姐。”
“……什麼?”
“很像嗎?姐姐。”
“不像。”漆夜彩斬釘截鐵道,“你是你,是我的家人,不是其他人,跟他不一樣。”
漆夜彩以為這樣果斷的不把他看成别人的回答,會讓夜慕燼開心點,沒想到适得其反,他哭得更厲害了,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家人?……呵。”夜慕燼微喘着氣,帶着哭腔,“姐姐,你救我,養我,是不是因為我是夜慕燼?”
這一點漆夜彩無法反駁:“起初是這樣,但現在已經不完全是了,你和他已經不一樣了。”
“怎麼會不一樣呢?世間隻有我一個夜慕燼,不會再有第二個了,我終歸是要成為夜慕燼的,為什麼那個夜慕燼可以跟姐姐在一起,我就不可以?”
“你……”
“姐姐難道不清楚嗎?從我醒來的那一刻起,世間就再也不可能有他了。”
“姐姐知道的,姐姐從來就不把我當夜慕燼看,姐姐隻是在自欺欺人罷了,姐姐救得了我,卻救不了他!”
“夠了。”漆夜彩一拳頭挨到夜慕燼臉邊,沒有打下去,她忍了忍,“夜慕燼,你太過分了!”
夜慕燼卻是笑了,冰涼的指骨握住她的手腕,聲音低緩,帶着詭異的溫柔:“為何不打下去呢?……因為這是夜慕燼的臉,所以姐姐下不去手,對嗎?”
漆夜彩:“……”
她打夜慕燼可是想都不帶想的,而且打得可狠了,不是說着玩玩的。
漆夜彩張開了握着的拳頭,對準他的臉,不輕不重地甩了一巴掌過去,清脆的一聲響後,女人冷聲道:“如你所願。”
少年的臉微側過去,潔白的發絲掩蓋在眉宇間,落下層層交疊的陰影,像陰沉烏黑的天,被打的那半張臉泛着顯眼的粉白色,淚水在這時候落不下來了。
“既然你偏要這麼說,那我就告訴你,是,你說得對,如果你不是夜慕燼,我根本不會多看你一眼,更不會喚醒你,我跟你在一起這麼久,不過因為你是夜慕燼而已,因為你是夜慕燼,我才不厭其煩地陪你演一出又一出無聊的戲碼,每次裝瘋賣傻,我都嫌惡心!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滾吧!”
夜慕燼沉寂了片刻,起身,高挑的身影落下來,擋住了漆夜彩面前的光。
漆夜彩故意刺激道:“怎麼了,舍不得走嗎?”
說罷,卻隻見少年飛快地給她換了身衣服,清潔了她的身體,把她按在床上,蓋好被子,一套流程如行雲流水般,順暢極了。
漆夜彩被整無語了。
服了,這個混賬玩意兒!
夜慕燼全程面無表情,做完這一切,非常緩慢地扯着被子的邊邊角角,像是有強迫症一樣,要将它拉扯得平平整整。
一看就是為了拖延時間。
漆夜彩方才也不過是氣話,沒想讓他真的滾,誰讓夜慕燼說得那麼過分,以前做錯了還會撒個嬌服個軟,現在就會裝死。
狗東西,真讓人火冒三丈!
她這次是不可能慣着他的!
漆夜彩越想越氣,把被子往頭上一蒙,眼不見為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