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夜彩被這道奇異的流光所吸引,她回想盛開顔剛才的手勢,不過是輕輕一揮。
不過是輕輕一揮。
而她行走都困難。
盛開顔打量着漆夜彩,啧啧稱奇:“你看看你,好好一個人,怎麼穿成這樣?等本大小姐妙手回春!”
漆夜彩:“……”好像沒有拒絕的餘地了。
一個時辰後。
盛開顔看着鏡中的漆夜彩,自信且嚣張地說:“喂,本大小姐給你打扮得這麼漂亮,有沒有被自己驚豔到?”
漆夜彩看着鏡中全然不同的自己,心裡竟然……出乎意料地,沒有什麼感觸。
她喜歡美麗,喜歡美麗的事物,喜歡美麗的人,美麗的裙子。
她以為她是渴望的,追求的。
可是,對于煥然一新的自己……
她并沒有多少欣喜。
耳墜上挂着的水晶,透過雲朵中鑲嵌的鏡子,反射出燦爛的光輝。
水晶在輝芒中流光溢彩。
漆夜彩彩透過光輝看它。
無色、透明、純粹。
透過水晶,世界混亂而模糊,折射着稀碎的光彩,如同破碎的燦爛,灑滿黑色的眼睛,光明眷顧了黑暗角落。
這世間會有像水晶一樣的存在嗎?
她如此想着。
盛開顔緊接着說:“好了,今晚出去閃瞎他們的狗眼!讓那幾個賤人大開眼界!”
漆夜彩迷茫地與鏡中的自己對視:“……為什麼要給他們看?我自己看就好了。”
盛開顔目瞪口呆:“你你你!好吧!”
漆夜彩僵硬地扯出一絲微笑:“抱歉,還有你,還想給你看。”
“你……”
漆夜彩再次笑了笑:“好看嗎?”
“你!……”盛開顔感到一絲怪異,但沒有細究,被這麼問之後,驕傲地笑道:“本大小姐打扮的,當然是最好看的!”
“嗯,我們知道好看,就夠了。”
鏡中的女子,笑容實在勉強,讓人感覺不到她在笑。
盛開顔仔細檢查了自己的裝扮,并沒有哪裡不對啊,而且還是根據她的風格來的,非常相配,非常有特色!
所以,她為什麼看起來不開心?
盛開顔隻能想到一種可能:“漆夜彩,你是不是覺得我自作主張了……對不起,沒有考慮到你的心情,強迫你做這些……”
漆夜彩連忙道:“沒有,隻是我想到了一些問題,沒有解決,不是你的原因。”
盛開顔有點不信:“那好吧。”
“今天謝謝你,讓我第一次見識到自己的另一面,我第一次穿這樣漂亮的衣服,我很喜歡,謝謝你。”
“好闆正的話……我不喜歡。”
“我沒有那種意思。”
“好啦好啦,不逗你啦。”
漆夜彩正準備脫下來,盛開顔阻止了她:“喂!哪有送出去再收回來的道理?我送給你的,你必須收着!”
“……那好吧。”
臨走前,盛開顔依依不舍地說:“如果你問題解決了,就來宴會吧!”
漆夜彩隻笑了笑,沒有回答。
夜幕降臨,漆夜彩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問題出在哪裡,但她能感覺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個怪圈。
她踩着自己的影子,想起盛開顔說的地址,就在盛府,腳底一轉,有了目的地。
冬夜裡的風,寒冷刺骨。
寒風穿過單薄的紗裙,如密密麻麻的針,刺入了她的骨頭中。
尤其是,雙腿冰涼,骨頭生疼。
盛開顔是個神經大條有點粗心的人,她估計不知道她是凡人,或者根本沒注意這個問題,畢竟,修士不會畏懼這點寒冷,所以,這種問題,他們從來不需要考慮。
漆夜彩走到盛府外,她的手腳已然冰涼。
盛府裡面熱鬧非凡,門外有幾個人在駐守。
忽然間,她想起了某一年冬夜,天上黯然無光,她抱着星兒的屍體,在即墨王府外,感受着懷裡的溫度失去。
那天下雪了。
漆夜彩在外面站了很久,久到宴會結束,久到半夜開始下雨。
漆夜彩才恍然間回了神,她又沒有目的了,她該去哪?這裡不是墨城,沒有破廟,哪裡才是她的歸宿?
那天,她抱着星兒的屍體,走向灰蒙蒙一片的前方時,她在想什麼?
雨水如一層薄冰覆蓋着她的身體。
她想起來了。
她不信這世間有神。
即便有神,也一定與她無關。
神一定……
一定是冷漠無情,不愛衆生的。
不然,為何還有苦命的衆生?為何還有諸多災難與痛苦?為何……遲遲沒有眷顧她。
這世間有了美,就有了醜,有了好,就有了壞,好像事物一定要有個對立面,才能維持所謂的“平衡”。
可惜,她不美,也不好。
漆夜彩不怕打雷、下雨,這樣近乎于毀滅、災難的天氣,讓人們害怕、躲避,留下了寂靜與孤獨。
——陰溝裡的臭老鼠也配惦記白天鵝?
——聽說越是肮髒的人越是喜歡純淨的東西,不僅喜歡,還想毀掉。
——你也配喜歡他?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東西,可笑至極!
憑什麼呢。
憑什麼。
不漂亮,有錯嗎?不優秀,有錯嗎?不強大,有錯嗎?不完美,有錯嗎?
平凡,是罪嗎?
過去,她總在問,她不漂亮,不善良,不溫柔,不可愛,她值得被愛嗎。
可是現在,她不想問了。
她為什麼要問?
她為什麼要他們的認可?
她覺得值得,那她,就值得。
這世道給一切都定了三六九等,卻還要喊着“衆生平等”的口号。
這世道給一切美好具體的定義,卻還要宣稱“所愛的都是美好”。
這世道創造了自由,卻還要給自由規矩。
這世道沒有天道,那她便去做這個天道!
漆夜彩一路走,一路摘掉頭上的飾品,抽掉身上的飄帶,扔掉礙事的首飾。
走着,跑着。
在狂風中,在暴雨中。
在熱烈的晚冬,大雨的澆灌。
她真狼狽,一如既往。
她将她的一切不幸,歸咎于她的無能。
譬如過去,她救不了星兒,救不了自己,隻是因為,她的無能為力。
此時的她是如此相信,天命可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