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中,耳邊聽到了鼓掌聲。
漆夜彩睜了睜眼,看清眼前的畫面,竟然是那個花裡胡哨的透明人。
“漆小姐,感覺如何?”
漆夜彩起身看了看四周,還是她的宿舍,發出評價:“不太行。”
透明的怪物笑盈盈地:“真是美妙的評價。”
漆夜彩直接明了:“怎麼離開這裡?”
怪物收斂了笑容,仔細欣賞着她的面容,意味不明地牽了牽唇:“你從未來過,也從未離開過,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無人區,漆小姐難道沒有發現嗎?”
“你,是唯一的人類。”
“這是你們神明的遊戲嗎?”
怪物嗤笑了聲:“怎麼會呢?不是我們,是我和你。”
那覆蓋在眼睛上的飛蛾,睜開了翅膀上的眼睛,一同盯緊她,突然湊近她。
“從你出現以後,這個世界,就隻剩下你和我了……”
語氣有那麼一點癫狂和神經。
漆夜彩下意識一巴掌拍了過去。
這個怪物還是那麼脆,一巴掌直接把它拍碎在了地上,但它的恢複能力很強,又凝聚在她的眼前,憂傷地說:“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呢?好痛哦……”
漆夜彩覺得不可思議,又有點想笑:“你還會痛?”
怪物捂着臉,幽怨道:“嗯,好痛哦。”
語氣像撒嬌一樣。
配上這張臉,看起來有點怪。
漆夜彩想要再一巴掌抽過去,但被怪物敏感地察覺出來,及時制止了她的動作。
漆夜彩臉皮抽了抽:“滾下去!”
伏于上方的怪物面露手上,握住她手腕的雙手,緩緩移動,不解地捧住她的臉,憂傷地說:“為什麼呢?跟我在一起不好嗎?我們會永遠生活在這裡……無憂無慮……”
漆夜彩越聽越覺得奇怪,這個怪物是不是腦子有點毛病?怎麼那麼像……難以形容。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沒有哦,我在說真心話。”
“神經。”
怪物應該是聽不懂這句話,眼裡閃着期待的光芒,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埋在她的頸窩處:“好喜歡你啊……”
漆夜彩:“……”
基本可以确定這個怪物有大病了。
漆夜彩屈膝把它踹了下去,脆得要死的透明怪物再次碎成了渣。
怪物這次重塑後沒有再貼過來,而是委屈巴巴地抱着膝蓋,像一個被欺負壞了的小朋友,淚眼汪汪地看着她。
它腦子抽了吧,發什麼神經。
漆夜彩皺了皺眉,再次問:“你到底知不知道怎麼離開這裡嗎?”
“嘻…”怪物忽然露出詭異的笑容,身體飄浮起來,挂在半空。
空靈的語氣像幽靈一樣:“出不去了,你的人類朋友把你賣掉了哦~”
漆夜彩隻能想到一個名字:“林上風?”
怪物興緻缺缺:“不記得了,或許是吧。”
“怎麼賣的?”
“……她讓你替她背負了詛咒,從你踏入無人區的那一刻起。”
怪物裂開嘴角,模樣驚悚。
“哈哈……多麼動人的情義……”
漆夜彩思索着怪物所說的,感覺沒頭沒尾、毫無邏輯,于是問:“能不能說明白點?”
怪物收斂了笑容,歪了歪腦袋看她,說出兩個清脆響亮的字:“笨、蛋。”
漆夜彩:“……”小東西還會罵人呢。
怪物的雙腿消失,變成扭曲的雲霧,像蛇尾一般,纏繞到漆夜彩的身上來。
怪物繞到漆夜彩的身後,雙手攀上她的肩頭,趴在她耳邊,氣息冰冷刺骨,猶如絲絲縷縷的遊絲,滑進耳中。
“漆小姐不是已經發現了嗎?你就是一個替罪者,替它人擋災的無辜者……”
“如果有一個機會,轉移你的罪孽,你會選擇自己承受,還是嫁禍它人?”
“人性,也不過如此……真是有趣極了。”
漆夜彩差不多能猜出個來龍去脈了,盡管她不清楚,林上風是犯下了怎樣的罪孽,不過那個“惡徒”指的大概就是林上風。
漆夜彩掐住怪物的脖子,把它揪到眼前,漆黑的眼眸似是藏有利刃的光。
“人性不需要經得起你所謂的考驗,逼迫他們在困境中做出違背良心的抉擇,為他們陷入痛苦的模樣而感到興奮,從頭到尾,惡人都隻有你一個,高高在上審判衆生的神明。”
*
——“如你所願”
——“強行逆天改命的報應”
——“苦難将貫穿你的始終,直至失去最重要的事物”
——“這是名為祝福的詛咒”
——“你将終其一生,為罪孽忏悔”
林上風活到現在,最清楚的就是自己想要什麼,以及,對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事物,即便,她不願承認,但她心知肚明。
為了所願,她可以付出一切代價。
如果在更好的未來和無辜的性命當中,必須選擇一個犧牲,那麼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并且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她就是這麼冷血自私的人,但凡擋了她的路,無論是誰,哪怕這個人再好再無辜,都該死。
這是“怪神”給她的選擇。
她沒有一絲猶豫。
她想要無窮無盡的力量,而獲取力量的源泉,是傷害更多無辜的生命,純潔無瑕的靈魂,擁有更為純粹的力量。
而代她承受一切罪孽的,是漆夜彩。
她忽然想到了她想要這無窮大力量的源頭,她這些年放不下的執念,皆源自于她。
罪孽貫徹始終,不是從許願的那一刻開始,而是從她出生後,就已經注定了。
怪不得她那麼慘,這是她在一念之間親手造成的,也應當由她親手解決。
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林上風找出“告天子”,喝了這壺酒,能遺忘最重要事物,但必須執念足夠深。
她從不喝這酒,她要讓深刻的執念時刻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這是她特地為所有即将死在她手底下的人所準備的,讓它們不留遺憾地上天。
這麼做,夠心慈手軟了。
林上風緊盯着門底那條縫,她忽然覺得,人尚未出世之前,就已經被安排好了一切。
這一切,都是既定的命運。
漆夜彩是這場戲中的重要角色,與她息息相關,讓她大徹大悟,讓她豁然開朗,讓她心生執念,再成為她最大的阻礙。
既然漆夜彩是必不可缺的劫難。
她就要親自破開這天劫!
這一路,她踏着屍山血海上來,她已經手染鮮血,不能白白髒了手。
*
漆夜彩看着對面宿舍的緊閉門,這一次,她要直接破門而入,将林上風揪出來。
若是所有線索都沒有問題,那麼林上風就是她來到這裡的關鍵,也理應是離開這裡的關鍵。
沒想到對面的門自己開了。
林上風比前幾次見面憔悴了許多,看來她這次的時間流速是正常的。
“漆夜彩,你想離開這裡嗎?”
漆夜彩沒想到她會自己開口,不過事到如今,一切昭然若揭,也沒必要再白費力氣。
“怎麼離開?”
“喝了這壺酒,就可以離開了。”
林上風将抱着的酒壺遞給她。
漆夜彩低頭看了眼,片刻,伸手接過。
她打開酒壺,輕嗅了嗅,特别清新的味道,像雨後竹林石邊的清泉。
“很香,更像茶。”
林上風輕笑一聲:“呵,我可是采集了最純淨的水和靈氣融進去,經過諸多繁瑣的工程,才釀得此酒,費了我好些心思。”
什麼最純淨的水和靈氣,不過是歸天之人的靈氣和血水。
“是嗎。”輕聲說話間,漆夜彩已然一飲而盡。
林上風看着她幹脆利落的模樣,不禁握緊了手。
這麼多年,她還真是一點未變,絲毫不拖泥帶水,像是無所畏懼,又像是視死如歸,坦蕩如砥,看了就讓人讨厭。
漆夜彩評價:“還行。”
林上風緊握的手未松開,眼底卻沒了丁點兒輕松的意味。
她冷扯出一抹自傲的笑:“當然。”
漆夜彩等了等,道:“然後呢?”
林上風微微一愣,差點忘記要殺她了!
可是她為什麼沒有暈過去?看起來毫無反應,跟沒喝一樣?好歹這也是烈酒,難道她千杯不醉?
漆夜彩默默沉聲喚道:“林上風。”
音落那一刻,林上風掏出三節棍,被漆夜彩一把接住,從另一頭猛地一拽,林上風又迅速甩出棍針,一掌将漆夜彩拍出去。
凡人和修者,到底是有區别的。
林上風一步一步踩到漆夜彩面前,蹲下身來,望着她,微笑道:“漆夜彩,我跟過去已經不一樣了,而你,還停留在過去,讓我有點失望啊。”
漆夜彩一如既往地冷漠擡眼:“想殺我?”
林上風的笑容瞬間僵住了,看着漆夜彩一如既往的表情,她感到無比刺眼。
她笑不出來。
“對啊,你該死了。”
漆夜彩确實沒搞明白,林上風為什麼想殺她,但林上風這個人有一點,她以為她的城府很深,一切不浮于表面,但漆夜彩卻覺得,她這種在目的和欲望上極為專一的人,是最好看懂的,所有的一切,都脫離不了她的野心,剩下的就很好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