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主從容微笑道:“無妨,隻是杜鵑早在三天前就離奇死亡了。”
漆夜彩:“确定是已經死了?”
樓主道:“沒錯,是我們為他收的屍。”
漆夜彩:“冒昧問下,杜鵑姑娘是怎麼死的?”
方才竊喜的女子道:“杜鵑一直以來都是個男孩子,不是什麼姑娘哦。”
漆夜彩:“……抱歉。”
方才恐懼的女子道:“他加入了那個叫烏合衆的組織,變得奇奇怪怪的,身上長出來好多隻眼睛,好可怕……”
方才悲傷的女子忍不住哭泣道:“他不可怕!他不是自願加入烏合衆的,他是有苦衷的!”
樓主安慰了一番女子,讓她先回去了,随即對漆夜彩說:“杜鵑是加入烏合衆自刎而死,至于具體原因,我們也不得而知,倘若這對你有用的話,那再好不過,不知姑娘所為何事,若是可以得到杜鵑死亡的真相,希望姑娘可以告訴我們一二。”
漆夜彩道:“多謝,若查詢出真相,一定登門告知。”
漆夜彩下了樓,看到那個方才哭泣的女子,女子顯然是在等她,看到她之後,謹慎地望了望四周,提着衣裙,小跑了過來:“這位大俠,請你一定要為杜鵑做主啊!”
漆夜彩有一絲詫異,她還是頭一次被稱呼為“大俠”,許是她的穿着打扮緣故,過去通常都是被人稱為“魔頭”。
這位姑娘一看就知道不少,或許是受了刺激,情緒不太穩定,連她都不認識就尋找她幫助,有點病急亂投醫的意味。
漆夜彩安撫地說:“不急,慢慢說。”
杜鵑幼時被家中抛棄,扔在萬華樓門口,是女子留下了他,把他當親弟弟看待,兩人相依為命。
杜鵑因長相不盡人意,長年化濃妝唱戲,鮮少有人得知他的真面目。
不過杜鵑實力了得,又生得一副好嗓子,惹得不少女男老少喜愛,一時成了江南這一帶有名的戲子。
直到有一日,杜鵑被當地的權勢貴族邀請去唱一曲。
在化妝之時,色迷心竅百無禁忌的纨绔子弟偷偷闖了進來欲行不軌,不料看見了他的真面目,大失所望。
杜鵑容貌不佳的消息很快流傳了出去。
觀衆不讓醜人上台,逼他露出真容。
杜鵑自此痛恨起了自己的臉,想盡一切方法讓自己變得美麗。
結果就誤入了歧途。
杜鵑與烏合衆的魔鬼做交易,得到了完美的容顔,卻付出了完美的嗓子。
一代有名的戲子再唱不了戲。
但擁有漂亮臉蛋的杜鵑,不同于過往因醜陋而自卑的杜鵑,他頂着傾城傾國的臉,利用非凡手段假唱。
這時,魔鬼出來肆虐人間,将杜鵑動人的歌喉惡意玩弄,喧擾人們。
魔鬼拿百姓要挾杜鵑,隻要杜鵑能唱戲唱到咳血,就放過他們。
中途也不知發生了什麼,杜鵑死了。
這個故事漆夜彩很熟悉,因為這跟夜慕燼給她的劇本一模一樣。
漆夜彩詢問那個劇院的名稱和地點,立刻就要趕過去,沒想到出門就碰見了鐘明昧和白硌塵。
鐘明昧看到漆夜彩如同看到救世主,差點喜極而泣:“漆姐!我唯一的姐!你可算是回來了!”
光看鐘明昧的模樣,一如既往光鮮亮麗,應該過得不錯。
不論在各種情況之下,鐘明昧向來都不會委屈自己,還要過得極好,都這時候了,還有心思來萬華樓看戲聽曲兒享受生活。
倒是白硌塵,臉色很奇怪。
鐘明昧現在也有那麼一點點會看人臉色了,察覺出漆夜彩的“另眼相看”,連忙為自己辯解清白:“我不是來花天酒地的!我是盛京繁華樓和江南萬華樓的東家。”
怪不得,漆夜彩突然想起來,曾經的鐘明昧經常在盛京繁華樓上吹冷風裝逼。
鐘明昧還有點小驕傲自滿,積極地跟漆夜彩介紹自己的發展史,最後感歎一番最近形勢不好什麼的。
漆夜彩急着去劇院,聽完就要走。
鐘明昧好奇問:“你急着幹嘛去啊?”
漆夜彩長話短說,提醒他小心點。
這時,白硌塵突然冒出來說:“大人,現在是找不到夜慕燼的。”
漆夜彩頓住了,喉中發澀:“你知道?”
白硌塵道:“屬下并不知曉其中内幕,但是,倘若大人是想要去找夜慕燼的話,就不必白費功夫了,他會自己來找大人您的。”
雖然說白硌塵說得沒錯,但漆夜彩辦事從來不喜歡等着任務自己找上門,而且,她也想找一次夜慕燼。
白硌塵心知肚明,漆夜彩不會因此而留下來,他也沒想要留下她,隻說:“萬華樓夜裡會有演出,是杜鵑在的劇團。”
漆夜彩這才減下去了些許急迫。
白硌塵沉靜道:“大人不妨稍等一會兒吧,我也有些事想跟大人說。”
漆夜彩爽快答應了,她也很想知道這些日子他們發生了什麼,白硌塵願意主動告訴她,她很高興。
白硌塵看着漆夜彩如多年前一樣豁然明媚的模樣,有絲發愣,有絲失落與釋然。
漆夜彩疑惑:“怎麼不說話?”
被漆黑如墨的眼瞳直視着,白硌塵錯開了視線,内心做了一番掙紮:“大人,你的眼睛……”
漆夜彩松了口氣:“原來是這事啊,看來你們都知道了。”
白硌塵臉色略顯複雜。
安靜旁觀的鐘明昧一頭霧水:“漆夜彩,你的眼睛咋啦?”
漆夜彩眨了眨眼睛,輕快說:“我的眼睛當然沒什麼事,又不是眼珠子被挖了,那可能有點麻煩,隻是暫時失明,很容易恢複的。”
然而這些話聽起來不錯,聽者卻并沒有多開心,反而因為這些話個别的字眼,像是被戳到了痛處,更加失落了。
鐘明昧睜大眼睛:“誰幹的?!我弄死他!”
白硌塵的聲音猶如強融于烈火中的冰:“大人,對不起。”
鐘明昧和漆夜彩頓時收了情緒。
漆夜彩隐隐有了些猜測:“白硌塵。”
白硌塵固執地重複:“大人,對不起。”
鐘明昧訝然,頓時憤然道:“好啊,是你小子幹的?你個裝模作樣的僞君子!居然敢這麼對漆夜彩!不想活了吧你!”
漆夜彩沉默,在白硌塵準備再次開口道歉的時候,漆夜彩突然有些嚴厲地說:“好了,不必再說了。”
白硌塵神色一凝,接着似是抑制不住内心洶湧的浪潮,眼眶泛紅,淚如雨下。
漆夜彩很快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語氣有些重了,而且她本來就天生臭臉,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自己剛才的表情有些吓人。
但她本意并不是想要朝白硌塵發火。
她隻是單純不想聽他道歉。
這一下子沒注意,把人整哭了吧。
唉。
鐘明昧連忙沖出來說:“漆夜彩!不能放過他!學習夜慕燼!有氣就撒!有瘋就發!你的容忍就是在默許他得寸進尺!”
漆夜彩:“……”真是被他笑死了。
白硌塵語無倫次地不停地說:“大人,對不起……大人,對不起……大人……”
漆夜彩無奈歎息,就這麼等白硌塵情緒穩定下來,然後想到什麼問什麼。
其實她沒什麼想問的。
白硌塵老實交代了他是想要殺了烏娘惜,也就是他那個無人知曉的母親,才跟熒惑合作,沒想到熒惑會傷害她。
跟漆夜彩的猜想一緻,她能理解白硌塵的動機,而且他過去不就幹過這種事兒?沒什麼好驚奇的。
别說白硌塵了,她也很想捅那幾個神官幾刀子,可惜它們死不掉。
最讓她詫異的是,這個時空,烏娘惜不僅不是個瘋子,還是個一本正經的神官,更更更離譜的是,她居然是白硌塵的親娘!
在此之外的世界線裡,他兩雖不說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但就是彼此的種族上也有生殖隔離啊?簡直亂七八糟。
不過兩個世界的白硌塵,雖然區别有點大,上個世界的白硌塵更絕情狠毒,這個世界的白硌塵可能因為年紀小,顯得比較純良了。
但本質上差不多,一樣又蠢又毒,壞不夠壞,好不夠好,有點聰明但更多的是愚蠢。
雖然兩輩子的他都看過世界線開了上帝視角,但手拿劇本又不會更改他的屬性,或是提升他的智商,所以該是怎樣還是怎樣,萬變不離其宗。
雖然細節與原著有出入,但陰差陽錯地促成了這樣幾乎重合的劇情。
所以夜慕燼是因此而滅了熒惑,又順手把寡母消滅了。
一切看起來毫無問題。
漆夜彩更關心另一個問題:“白硌塵,夜慕燼有沒有對你做什麼?”
夜慕燼的性格,實在不像是會輕易放過别人的,極有可能暗戳戳動手腳了。
倘若漆夜彩怪罪他、懲罰他,白硌塵或許還會好受點,可她無所謂又理解甚至關心他的模樣,讓他更加愧疚不已,又有點莫名的怨氣。
“沒有,但就算有,不也是屬下活該嗎?”
漆夜彩道:“跟你有什麼關系?又不是你傷害了我,是熒惑的問題,它也得到了懲罰,你自我反思什麼?别胡思亂想為難自己。”
白硌塵無法認同:“可是,就是因為我……”
漆夜彩無奈,突然揚聲道:“好,都是你的錯!白硌塵,都怪你!”
白硌塵一時忘了情緒,愣愣看着她。
漆夜彩一臉不開心地怪罪道:“都怪你!不提前跟我商量怎麼捅人,不然他現在不可能安然無恙地活着!至少得少一個腰子!”
白硌塵眨了眨眼,眼裡還有稀碎的淚花,襯得琥珀色的眼瞳像碎裂的寶石一般。
漆夜彩還是有點不放心:“唉,你實話跟我說,别擔心他會暗中報複你,夜慕燼真沒有傷害你?比如說你的眼睛,有沒有損傷?”
白硌塵斂下眉睫:“沒有,都沒有,夜慕燼看不上我的眼睛。”
漆夜彩:“……”雖然這很打擊人,但确實是夜慕燼能夠說出來的話。
白硌塵補充道:“他還說,屬下是故意引導他傷害我,這樣就可以裝可憐博取大人的同情,還能拉起大人和他的仇恨,他不做這麼愚蠢的事,他是不會讓我得逞的。”
漆夜彩不禁失笑。
那個小白癡怎麼在這種時候聰明起來了。
白硌塵勉強牽了牽唇,卻是比方才更冷漠了。
被身邊人算計利用、背後捅刀,被毀了千辛萬苦修煉來的夜眼,但她一點也不失落難過。
就是面對一個傷害自己的人,她也仍舊能不計前嫌,還能理解。
因為她不在乎。
她關照他白硌塵,關照白硌塵,不是因為他是白硌塵,他是白硌塵,而是她就是這樣一個人,無論是誰,她都會關照。
而這份關照,她不在乎回報和後果。
所以被傷害,她也無所謂。
她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