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一把推開店門:“你走吧,等阿善下來,你就走不掉了。”
“我在等人,不能走。”
年輕男子急了:“那些面是活的,會吸人血,你不怕死嗎。”
方四娘笑了,指尖向着掉在桌上,扭動的面一指。
就見這根面,被黑色火焰瞬間裹住,發出凄厲的尖叫,最後燒成了飛灰。
“你是神仙!”
年輕男子一臉激動。
方四娘沒應聲。
“那你是修行的道姑?”
“驅鬼的神婆?”
見方四娘始終未答話,年輕男子也不猜了。
沖過去,就跪在了桌邊:
“還請仙子救我,我……我阿妹是隻妖。”
方四娘打量了男子幾眼:“我看你活得挺好。”
“可她是妖!”男子一臉震驚:“是妖不就該殺嗎。”
方四娘低聲喃喃:“可她不也是你的妹妹嗎,你當真要殺她。”
男子雙手緊握成拳,眼圈通紅:“我親眼看見,她把我爹娘吸成了幹屍。”
明明是他爹把阿善救回家,他也真的把她當親妹妹疼過。
可妖就是妖,哪怕朝夕相處十幾年,依舊沒有人性。
“真的是這樣嗎?”方四娘看着他:“那你怎麼還活着。”
男子自嘲的哼笑了一聲:
“我就是她養的口糧。有路過的旅人可以吸血,我就能安生幾日,若是她餓了,吸不到别人的血,就會來吸我的血。”
他将袖子撸起來,胳膊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針紮似的紅色血點。
“都是因為她,我的身體越來越差,我翻閱了很多書,想找到除妖的辦法,可我就是個普通人,我除了等死,甚至連這間面館,都被她施了妖法,無法逃出去。”
“阿祥哥,原來你一直想殺我。”二樓傳來阿善,幽幽的低語聲。
她嬌小的身影,扶着樓梯把手,一步步的走下來。
嘴還有衣服前襟上全都是血。
“你看看你這副樣子!”
阿祥嫌惡的避開眼,哀求的看向方四娘。
“求你殺了這惡妖,我願意當牛作馬報答你。”
“牛馬就不必了。”方四娘笑了。
指尖一揚,提燈上盛開的□□,落下一朵花瓣飛到了阿祥面前。
“我将她收服,你用一魂一魄做交易。”
阿祥:“那,那我會死嗎?”
“不會。”方四娘的聲音,充滿了蠱惑:“你壽元耗盡,魂魄離體時,我才會再次出現。而且少了一魂一魄,你不會魂飛魄散的,隻是要曆經三世的鳏寡孤獨,不得善終。”
“好,我給你!”阿祥答應得很痛快。
這輩子他要沒法給爹娘報仇,還談什麼投胎轉世,下輩子過得好不好。
幾乎他同意的瞬間,那朵飄在他面前的菊花瓣,就飛入了他的眉心裡。
“阿祥哥隻能是我的,你想奪走他,我就要你的命!”
阿善發出尖銳的蟲鳴聲,頭越伸越長,都要頂到房梁了。
而她的身體撐破衣服,變成了無手無腳,猶如蛇身一樣扭動的土黃色妖物。
惡臭無比的黏液,從它的身上滑落,滴到地上能把青磚腐蝕出個窟窿。
“這……這是什麼?”
阿祥想到與自己每天生活在一起的,竟然是這樣的妖物,他扭頭幹嘔起來。
“還能是什麼,螞蟥啊。”方四娘站起身:“隻是比平常的大了一點。”
蟲身上頂着的頭顱,依舊是阿善的臉。
她的嘴越張越大,五官被擠壓,最後整張臉隻剩下長滿尖牙的深淵巨口,向着方四娘撲咬而去。
“最讨厭别人,打擾我做交易了。”
方四娘擡起右手,食指向着阿善輕輕一點。
幹嘔的阿祥,淩空飛來的阿善,再到碗裡扭動的面,全都靜止住了。
方四娘走到阿善面前,搖了搖頭:
“飛禽走獸為上四命,花鳥魚蟲為下四命,其中你們蟲妖,更是八命最末,想修成人形難比登天,可惜了。”
方四娘長袖猛的一揮,阿善就像被重錘擊中般,倒飛撞在了身後的牆壁上。
整個客棧,桌椅闆凳,再到酒壇碗筷,全都四下崩飛,瞬間爆裂。
阿善從遍布龜裂的牆上,掉落在地,翻滾了一圈,又變回了小姑娘的樣子。
她看向方四娘,眼裡充滿恐懼。
掙紮的起身,跪在地上,她就雙手合十的哀求道:
“我不能走,我答應過爹爹,要守護……”
阿善忽然頓住,不敢置信的低下頭,就瞧見一把長刀從她的身後貫穿小腹,刀尖染血,明晃晃的從腹部露出來。
“哥哥。”
“為什麼……?”
阿善扭頭看向身後,還握着刀的阿祥,滿眼哀傷。
阿祥卻将刀抽出,再次捅進去,然後又一次抽出捅入,周而複始,神情越發癫狂。
最後他激動的咳嗽起來,鮮血也從嘴裡流出。
與噴濺到臉上,屬于阿善的血混在一起,再難分得清彼此。
“終于給爹娘報仇了,妖孽你給我去死!”
阿善已經軟綿綿的,倒在了地上。
隻有每次被刀子捅進身體裡,她眨着的眼睛,說明她還活着。
等到阿善的腹部,已經變成一堆碎肉時。
阿祥丢了刀,竟然伸手進去不停的翻找起來。
“怎麼沒有,書上寫的,就在這裡啊,怎麼會找不到呢。”
提燈上的白色菊花,此刻盛開如蒲團,懸于半空。
方四娘就坐在白菊上,指尖托于臉側,看着面前這出荒唐的鬧劇。
“你不會是在找她的妖丹吧。”
阿祥猛地擡起頭,滿臉猙獰。
與奄奄一息躺在那的阿善相比,明明阿祥才是人,此刻卻更像茹毛飲血的妖。
“對,書上寫妖丹蘊于妖腹,妙用無窮,能叫人起死回生。”
“你爹娘死了多年,早就化為白骨了,得了妖丹,也救不回他們。”
阿祥指向自己:“我被吸血多年身體都廢了,吃了妖丹,我才能康健。”
“她的妖丹,早就沒了,才會連我一指都接不住。”
方四娘看着地上,漸漸透明,開始消散的阿善。
一拍提燈,阿善化作的點點幽綠螢光,就向着燈内飛去。
“别走,回來。”阿祥試伸手去抓螢光,還往嘴裡吃。
結果螢光被他吃進嘴裡,也會從耳鼻裡飛出來,最後都被收進了燈籠裡。
“妖沒了妖丹,不是會死嗎,她怎麼沒事。”
方四娘看着燈籠裡,上下飛舞的螢光:
“是啊,她可真傻。”
阿祥聽不懂,也不想追問,而是激動的看向店外。
“七年了,我終于可以出去了。”
他幾乎是用跑的奔向店外,結果敞開的店門,就像有一堵無形的牆将他擋住。
阿祥倒飛回店裡,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為什麼會這樣,阿善不是已經死了嗎。”
方四娘翩然落下,腳尖輕盈點地,站到了阿祥的面前。
“困住你的從不是妖術,難道你真的忘了,七年前你不是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