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摯嚼了兩口:“比如,非常清晰地知曉了徐實不願意參加喪禮的态度。”
“……”
楊九楠想了想,不肯放棄:“如果我們不告訴徐實,我們自己悄悄把喪禮辦了呢?反正請棺師的人是徐殷。”
“恐怕不行。”桃摯看了眼徐氏,才道,“你可知神志殘缺是如何填補的?”
楊九楠愣愣地搖頭。
桃摯又吃了一大口,才放下勺子:“說麻煩也不麻煩,說不麻煩嘛,也有點麻煩。”
神志殘缺和那些發膚皮骨的殘缺不一樣,補起來其實很方便。
往往身邊越親近的人,便會帶着亡者越多的記憶。
因此神志殘缺,并不需要特意填補,隻需喪禮之時,所有一同相處的人到齊,集齊亡者留在他們身上的主記憶,而後剩餘的其他記憶都會一點一點彙聚過來。
如此,亡者神志得以補全。
此事本不難,難就難在——
“徐氏常年由徐實照顧,也就是說——”
楊九楠接上桃摯的話:“徐實非到場不可。”
桃摯:“不錯。”
鎮口總是熱鬧,進進出出人來人往,雜七雜八的讨論也多。
馄饨鋪裡,讨論聲一直低低飄着。
“聽說今日大實把家給砸了?”
“砸了,别說了,我今日就在現場,砸得亂七八糟,唉。”
問話那人長歎一聲:“大實小時候可是他娘一手帶大的,那會兒她娘賣魚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了,都不舍得讓他幫一下忙,誰曉得竟養出這麼個兒子,臨了臨了連喪禮都辦不了,造孽啊!”
兩人本是悄聲議論,誰知邊上卻有個壯漢悶頭喝完湯,把碗往桌上一摔:
“可不就是啊!那徐實平時對他老母一口一個‘老太婆’,大街上可沒少見他對他老母又吼又罵的,我看啊,他就是因為不舍得給他死去的老母出錢!”
壯漢說起話來中氣十足,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诶,你們說大聲點啊!這有什麼好遮掩的!”
桃摯本來眼觀鼻鼻觀心地在吃自己的馄饨,此時默默移去一眼。
最先說話的兩人沒想到場面攪得那麼尴尬,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紛紛搖頭站起:“罷了,不提了,不提了……”
而後把錢留下,出了馄饨鋪。
壯漢像是存心找茬的,一條腿橫在凳子上,揚起肆虐的笑意。
楊九楠回過頭:“那好像是鎮上的地頭蛇。”
桃摯對他不太關心,“哦”了聲。
可楊九楠卻又幅度很小地回了次頭:“他剛剛說的那些話……還有我們在洞裡看到的那些,您說,徐實難道真的是因為錢,所以不願意請棺師?”
“不好說,”桃摯又吃起來,“唔,畢竟請我們确實挺貴,所以一般窮人家都請不起棺師。”
楊九楠發現自己對她的說話方式逐漸免疫,有些無奈:“我沒在和您開玩笑。”
桃摯一臉她沒有在開玩笑,招呼了下走過身邊的人:“老闆娘,有醋嗎?”
老闆娘停了下,答:“有,我去拿。”
桃摯道了句謝,目光掃過不遠處的壯漢。
壯漢生得高大而彪悍,這會兒仍在不管周圍地罵罵咧咧。話越說越難聽,越說越過分,直到最後那句:“徐實平常什麼做派你們都看得出吧,什麼迷路了弄丢了,這麼一想,指不定他那老娘就是他不想養了,所以故意趕走的哈哈哈哈哈!”
“什、什麼!”楊九楠瞪大眼睛,驚疑地看向桃摯。
“咔哒”——
桃摯尚未來得及開口,一瓶醋出現在眼前。
鋪子裡看起來柔柔弱弱的老闆娘擋在他們面前:“他不是這種人,那些錢也不是那個人說的那樣。”
她說完那話,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之時,徑直往壯漢處而去。
桃摯下意識想要拉她,卻因僵了一支手臂,晚了一步。
于是衆目睽睽下,女子似用全身力氣,把壯漢從位子上扯了起來:“說夠了沒有?說夠了趕緊滾,我們這裡不歡迎你。”
大概是沒想到會有人敢這般打他的臉,壯漢斜着領子被扯起來時,整個人都是愣住的。
馄饨鋪中仿佛所有人的呼吸都滞住了。
旋即,碗碟打碎在地的聲音鋪天蓋地地襲來,女子被揪着衣領一把按倒。
楊九楠嘩地站起。
桃摯來不及顧慮,跟着沖了過去。
迹亭台坐在原位,手中摩靡着還在冒熱氣的茶杯,掀眼看向兩人沖出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