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救嗎?”
蕭長宣負手站在樓尋身邊,垂落的目光跟樓尋落在同一處。
“救什麼?”樓尋反問。
“那女孩用溯時救過你,”蕭長宣客觀陳述,“而且她确實是個難得一遇的天才,如果有機會長大,青山指不定姓林還是姓謝。”
“是嗎,”樓尋毫無觸動,“那真可惜。”
“是啊,”蕭長宣似乎也不意外樓尋的回答,抱起雙臂贊同,“真可惜。”
所有人似乎都在作壁上觀,倒在玉廳中心的萬山遊喘着氣,不斷嘗試爬起來。
林空青踹他膝彎那一腳用了狠勁,而且不知道點了哪個穴位,疼得他一個天靈根都忍不住發抖。
“你,”少年撐着地面,仰起頭,“你……”
林空青側頭,清澈的眼眸跟他目光相交。
那雙眼裡的情緒不是多管閑事的厭煩,也沒有據理力争的感激,隻是一種早就習慣命運安排般的平靜。
【你從哪裡來?】林空青忽然在之前建立起的神識鍊接裡開口問萬山遊。
蕭長宣和樓尋俱是一愣,兩人對視一眼,蕭長宣笑着搖頭,“真是聰明。”
這個神識鍊接是蕭長宣在徐家地宮為了用溯洄強困樓尋而建,處理好那群世家後代的記憶後,他就把除樓尋以外的人全部斷開,以免後患。
但林空青把斷掉的東西接起來了了。
其實她有這樣的能力,大可自己跟萬山遊神不知鬼不覺建一個,如此作為,意圖昭然——
“這小姑娘在跟我們求救。”
“所以呢。”樓尋轉身,“你若惜才,我不攔你。”
“你簡直比我還像個魔尊。”眼看着樓尋要走,蕭長宣連忙跟上他,離開白玉審廳時,他回頭看了一眼。
層階重疊之中,光影昏暗裡,無數冰冷瑩藍全息人影林立,清瘦的女孩站立其中,五指因攥緊而發白。
蕭長宣看過來時,正好跟忍不住仰頭看的林空青對上視線。
“……”魔尊若無其事地轉過了頭。
林空青似乎也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臉上沒有任何的失望,隻有些微落寞。
算了。
她想,反正隻是兩隻手和一段前途。
唯二能救她的仙人很快消失在餘光中。林空青不再抱任何希望,深吸一口氣後,她擡起雙手,順從地讓人工智能給她戴上手铐,押着她前往青山刑堂。
萬山遊卻扯住了她衣角。
【……】神識領域裡,林空青話音很輕,【你沒辦法。】
這幾個字仿佛當頭一棒,叫萬山遊的手一下就墜了下來,他整個人仿佛都黯淡了下去,張口又閉口,最後什麼都沒說,緘默跪坐在白玉上,如同被潑滅的火焰殘渣。
林空青看着他,她其實很奇怪,她跟萬山遊明明隻認識幾天,就算共患難一場,又何至于?
她盯着少年,最終沒有多問,在寂靜的白玉堂裡進入了傳送陣。
于此同時,樓尋和蕭長宣走在空曠的古閣長廊中,一快一慢,腳步聲錯落回響。
長廊封閉,唯一的光源就是頭頂玻璃花燈,暖橙的光透過五顔六色的玻璃占滿整個空間,玻璃反射出的波紋如同蕩漾湖水,落在樓尋面頰上,将他眉眼情緒映照得一覽無餘。
冷漠平靜,卻又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淡然。
蕭長宣負手跟在他身側,像觀察藝術品般仔細觀察着他,越看越覺得這仿生人真是變了。
仿生人這類群體,低級些的機械造骨,高級點的基因生成,但說到底也隻是造物,跟“人”在精神上有着本質的區别。
他們的任何情緒分泌物都要遠低于标準值,可以說天生存在精神情感屏障,隻會精湛地模仿,不能切身地體會。
但樓尋不一樣。
蕭長宣悄悄想,他讨厭我恨我都特别真心實意,“恨”應該是在九重天讓他學會的。
那現在呢?
蘇醒時,階梯時,還有剛剛。
親近時為何下意識地退避?讨厭又為何眼底微瀾?還有方才白玉宮裡冷眼旁觀,走得這般幹淨利落,比起說無情,更像是不忍心看下去。
他情感的界限在被逐漸突破,仿生人跟人最明顯的區别正在被模糊。
這可……蕭長宣停住了腳步,盯着往前走的樓尋,唇畔明明揚着笑意,卻絲毫帶不進眼裡。
“樓尋?”
樓尋對蕭長宣從沒有什麼好臉色,聞言轉頭,想知道這人又作什麼妖。
但下一瞬整個長廊内所有監控全部噼啪炸開!
光線乍暗,人工智能緊急啟動備用燈,幽暗的青瑩光從玻璃花燈的間隙中灑下,光怪陸離的色彩撞入樓尋視野刹那,他隻感覺有人抓住了他五指,把他哐地一聲砸在了長廊牆壁上。
脊背火辣辣的疼讓大病初愈的樓尋下意識吸了口氣,他眼底驟然染上一層暗紅,擡眼怒罵道:“你發什麼瘋——”
瘋隻喊了一半,蕭長宣忽然在昏暗裡咬向他唇齒。
舌尖溫熱觸碰的那刻,樓尋瞪大眼睛,手上陣盤頓起,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了他!
供電也在這時恢複,整個長廊重新亮堂起來,樓尋喘着氣,一手捂着唇邊,一手扶着牆壁,又驚又疑地看着站在不遠處領口淩亂的魔尊。
蕭長宣垂着頭,指腹抹過自己下唇,慢條斯理地把衣衫整理好,再擡起頭的時候,他居然像什麼都沒發生過,擡腳就往樓尋這邊走。
樓尋抹了把唇,握拳捏了一個爆破陣,打算等蕭長宣走過來直接砸他臉上。
豈料蕭長宣毫不顧忌,隻是用一副新奇的表情,跟樓尋說了句極其莫名其妙的話,“你覺得羞窘,還是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