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的一聲,有人猛地打掉了他手上的刀。
好像突然又闖進來了一個人,在跟他們說些什麼,但蕭長宣耳畔什麼都聽不清,他隻感覺闖進來的人緊緊抓住了他的肩膀,正朝他歇斯底裡吼叫着。
在吼什麼?
聽不清,蕭長宣滿腦隻剩下了尖銳的嗡鳴。在聽見真相的那刻,這個經曆空白如紙,十七年來靠着一點願景活下去的少年,意識被打碎了。
他恍然想明白了所有事情。
為什麼自己從小到大沒見過家人,為什麼蕭家身為部族統領從不參與北部,為什麼都不讓他接觸外界,為什麼他如此強大不受血脈限制,為什麼明明是第一次上九重天,卻會産生熟悉感。
“您會成為天上地下唯一的神靈,三界衆生都會是您的子民。”
那個出發前的雪夜,他最親近的最信任的人,溫柔的話語和眉目還曆曆在目。
原來是這樣啊。
原來他真的什麼都不是,他的誕生就是虛假,他生來,所有的一切都為了一個偉大的神而犧牲。
那他是誰呢?
他的存在有任何意義嗎。他忍受了十七年的孤寂,面對别人的侮辱緘默不言,面對繁重的課業懸梁刺股。因為仆從跟他說等到前往神都,一切都會結束,他會見到家人,擁有愛人,他就在那樣壓垮人的孤獨裡堅持了一年又一年。
結果“結束”的是他,連逃跑都不行。
大概是料想到了這種情況,所以選擇北部,将北部數百萬的命都拴在他身上。
用道義脅迫他,用責任束縛他。
他為了這些回來,卻又告訴他,他本身就是在屍骸生出的人,如果就這麼死了,百萬亡魂将不得安息,他現在就該為數萬生靈贖罪。
能不能,别再逼他了。
是不是死了就都好過了?
“啪!”
無比清脆的一聲,臉頰傳來火辣辣的疼痛,将他扯回現實,蕭長宣終于能聽見别的聲音。他緩緩轉過瞳,看見的卻不是尋。
仆從那張平乏無奇的臉似乎從未有過這般悲傷和怒意交疊的表情,他銀牙死咬,抓着蕭長宣肩膀的手幾乎要把他胳膊抓斷。
“清醒了嗎?”仆從問。
蕭長宣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隻得木讷地點頭。
他還在狀況外,仆從卻已經側過身,猛地扯住一旁尋的頭發,将他拽了過來,“你給我滾過來!”
“阿,阿尋……!”蕭長宣下意識去扯仆從的手,卻被用力揮開,他倏地倒地,脊背劇痛,艱難爬起身時,仆從已經攥住了尋的脖子。
“你可真是不怕死,整日在我眼前轉我已經很容忍你了,”仆從咬牙切齒,“現在耍小聰明,耍到這種程度,你有什麼立場做這種事!嗯?你到底要害死多少人才夠?”
他越掐越緊,很快尋臉色發紫,他扣着仆從的手,話音碎成片,“我,我沒有……”
“自作聰明,是不是覺得自己還挺偉大的?”仆從冷笑,“你真得感謝你有一個好爹,要不是他,你現在不知道被千刀萬剮了多少次。”
“放開……”
“哼。”仆從嗤笑一聲,他斜睨一眼蕭長宣,随後将尋用力甩向了他!
兩個虛弱的少年撞在一起,蕭長宣心驚膽戰抱住尋,整個人被巨大的沖擊力撞得頭暈眼花,還沒緩過來,餘光中仆從站起了身,朝玻璃罐走去。
他跟記憶中那個溫和平凡的人完全不一樣,渾身都泛着戾氣與殺意,對玻璃罐裡的人尤其如此。
但罐内人仿佛很熟稔他這副樣子,見此,隻雙手抱臂道:【沒想到你會來。】
【三七二。】
見此,蕭長宣呼吸一滞,仆從卻沒什麼反應。
“你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我在為我們報仇啊。】罐内人攤手,【幹嘛?你不會因為被放出去跟那個東西生活了十幾年,就忘記你以前過了些什麼日子?】
仆從沒有答話,像是在找什麼。
【難不成還要我提醒你?】罐内人指了指遠處虛弱的蕭長宣,【要是沒有他,你就是跟宣澤靈根兼容度最高的試驗品,你應該比我們還要恨他呀,你受了那麼多苦,被挖靈根測試這麼多次,結果他造出來後,就毀了你的一切。】
“你再說一句試試。”仆從冷然擡眼,從地上撈了根粗碩電線——是玻璃罐的電源總閘。
罐内人瞪大眼,【你瘋了?!我們是同類啊!】
“我沒有你這種嘴賤的同類。”仆從聲音毫無波瀾,“那個東西,”他瞥了眼尋,“你一開始怎麼跟他說的?”
【……】
仆從扯了扯電線。
【他上來我才察覺到他的存在!他想救他,我就讓他把他帶到這裡來,藏進罐子裡。】
“……”仆從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
他轉過身,目光落在尋身上,“喂,你擾亂防衛失效了,機器人已經注意到這邊,你現在拿着刀去找重紅,别刺脖子,往腦袋刺,能拖多久就多久。”
【你要幹什麼?】罐内人震驚問。
仆從沒回,隻是盯着臉色慘白的尋。
尋警惕且茫然地看着他,聲色發啞,“什麼?”
“你聾了?”仆從根本不給他好臉色,“想救人就照做。”
兩人沉默一會,随後尋神色漸沉,拿起了刀。
他最後朝蕭長宣看了一眼,便頭也不回地跑出了實驗室,留下仆從跟蕭長宣兩個人四目相對。
他們曾經相伴十七年,從未觸碰過對方的孤獨,此時此刻像第一次認識對方,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
仆從朝蕭長宣走了一步,精神緊繃的少年立刻後退。
“……”仆從嫌惡地盯着他,“你到底還要我多惡心你?”
蕭長宣徒然喉口酸澀,咬着牙一言不發。
見此,仆從大步流星朝蕭長宣走去,二話不說就解開了他的衣服。
“你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