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瘋了——進攻的士兵在瘋狂屠殺,肆意搶掠,離亂的百姓在哭喊求救,曝屍長街,慌張的臣子在收拾家當,舉家竄逃。
弱小無依的國家,烏煙瘴氣的朝堂,愚昧無知的百姓——這是早已注定的敗局。
隻有年輕的君主高坐大殿之上,冷靜地注視着這混亂的一切。
“咣當”一聲,殿門被粗魯地撞開,勝券在握的敵國之主仰首踏進了已成為囊中之物的大殿裡。
披着盔甲的将士們随即蜂擁而入,将殿中唯一的人圍在當中。
“鳳王!你已敗,還不快束手就擒!”
鳳王眼睛輕輕地眨了眨,随即緩緩站了起來。
四周之人紛紛屏息戒備,注意着他的一舉一動。
誰都明白眼前這個人曾經為他們帶去了怎樣的災難,這個破敗的國家緣何久攻不下,苟延殘喘了這麼多年,全賴此人從中周旋,縱橫捭阖。
隻可惜一人之力終難撼天,更何況人心向背,颠倒黑白,終于拖垮了這個生不逢時的君王。
敵國之主眼中閃過一絲惋惜,開口道:“你輸了,竹栖硯。”
鳳王恍若未聞,一路下了台階,慢慢走到了對手面前。
四周的兵刃虎視眈眈,他卻走得從容不迫。
殿内安靜得出奇,隻能聽到走動時衣袍輕輕摩擦的聲音。
鳳王的腳步逼近,對手直視着他眼中的威嚴,竟感到了一絲膽寒。
這不應該,明明他才是勝利者。
于是他擡了擡頭,高聲道:“你聽到了麼,竹栖硯?本王說你輸了!”
鳳王聞言在他面前停下了腳步。
對手微微仰頭才能與鳳王對視——這個發現讓他惱怒,于是他喝道:“亡國之君安敢在本王面前造次!還不速速跪下投降?!”
說着揮手示意身旁之人上前壓住這個失敗者,要迫使對方下跪。
便在這時,他看見對方眼中露出嘲諷的笑意。
“呵呵呵…”殿内緊張的氣氛被一陣低低的笑聲打破了,鳳王擡手捂住自己的臉,仰頭笑得仿佛不能自已,“哈哈哈哈哈哈……”
旁人受到驚吓,竟無一人敢上前去壓他。
鳳王笑了一陣,直把一衆将士笑得膽寒了三分,方才停了下來。
他低頭俯視面前的勝利者,一雙狐眼中露出懾人的光芒來:“燕王,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燕王氣息一滞:“你!”
“是,孤王是敗了,”鳳王一展袖,衣上暗紋在火光中一晃而過,他勾起嘴角笑道,“但孤王不是敗給了你。”
“大膽狂徒!”有将士喝道,“休得對吾王無禮!”
鳳王置若罔聞,隻用那雙雪亮的眼逼視面前人:“孤王是敗給了自己。”
燕王深吸幾口氣,緩了緩激動的心境,恢複了王者的從容:“任你如何狡辯,也改不了亡國的事實。”
“是啊,”鳳王似是語帶歎息,說話間卻伸手挑起了面前人的下颌,“所以,你給孤王準備了怎樣的結局呢,燕王?”
“住手!”“放開吾王!”四周響起“乒乒乓乓”的刀劍出鞘聲,氣氛一下子變得緊迫。
燕王定了定神,張嘴冷冷道:“枭首示衆。”
誰知鳳王“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擡手親昵地拍了拍對方側臉,輕歎道:“你還是這麼沒有新意呢……”
“可是孤王怕疼。”他笑了起來,眼底閃着癫狂,讓人不由想到那些在各國流傳的鳳王發瘋之舉興許并非憑空捏造。
鳳王說着忽然伸手掐住燕王脖頸,挾着對方向王座上走去。
衆人懾于他的威勢與燕王作質,緩緩為他讓出道路來。
鳳王将掙紮不得的燕王一把按在王座裡,俯身在對方耳邊輕道:“王座冰冷,還請燕王一定要坐穩了啊。”
話音方落,王座上和台階下的衆人尚來不及反應,就見那鳳王揮手端起面前桌案上一杯鸩酒,仰頭一飲而盡。
***
一絲帶着涼意的雨滴在額間,竹栖硯皺了皺眉,倏地睜開了眼。
他坐起身來,擡手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是夢。
自他來到這個世界以來,已經許久不曾做夢了。
竹栖硯放下手,環顧四周,他正身處一片蒼茫的雨幕之中,由于沒施避水訣,全身上下都濕透了。
耳邊隻有淅淅瀝瀝的雨聲,淋濕的額發貼在他臉上,讓他少見地顯得有些狼狽。
竹栖硯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然感到有些冷。
他坐在這漫天的涼雨中慢吞吞地開了口:
“……玉蒼鸾?”
沒有回應。
——這裡隻有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