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來的人多多少少都負了傷。

虞聞星木然地看着空蕩蕩的懷抱，盛雪茹在她衣襟上留下了一小片淚痕，此刻也在慢慢幹涸。

輪回其實早已露出了殘酷的面容，隻是從未像這次一般赤裸裸。沒了人海戰術，他們什麼都不是。

它是什麼？它為何而來？它為什麼要降臨在這個班，降臨在一群平均年齡隻有十五歲的孩子中間？他們還沒見識過社會，就已經走向了死亡。

然後，在現實中從未存在。

它到底在考驗什麼呢——虞聞星想。

“活下來的，集合點人數。”但最後她隻是這麼說，像以前每一次一樣。

還剩二十個人。

“班長，接下來怎麼辦？”有人問。幸存者們站成兩排，穿着整齊的校服，因抽條生長而細瘦。這還是一群孩子，虞聞星也隻是一群孩子，在殘酷的生存遊戲中，知識和真理被颠覆，于是他們自發回憶起原始社會的秩序，推舉出一位領袖，跟随她手中的燈塔。

九月七日，輪回第一次降臨。

為期兩天的開學測驗結束了，李聯嶽拿着成績單，把他們一個個單獨叫上講台，訓得狗血淋頭。無論多麼完美，在他眼裡似乎總能找到可以挖苦的點，他罵完虞聞星，又指着她說：“就你這樣的還想拿獎學金？考個第一飄上天了是吧？”

十五班的班主任多驕傲，多高高在上，充斥着懷才不遇和憤世嫉俗，偏偏又不是個詩人，一腔憤懑無處發洩，轉而将惡臭的觸角伸向柔弱的學生。

“我一個重高的金牌教師，來教你們這幫爛泥裡的學生？”

一中微妙地卡在普通高中和貴族學校的那個點上，給錢就能上，師資力量又說得過去，但比起真正學費高昂的貴族高中又差了不少，隻有那些孩子中考失利又拿不出錢送他們出國的家庭，才會想盡辦法把他們塞進去。

連帶着多年的積蓄，沉重的期許。

這份影響在十五班學生的身上尤為明顯，為了這個所謂的“金牌教師”，家長們咬碎了牙，又多給出了一筆轉班費，小康淪落成赤貧。

而真正身臨其中的學生們才知道其中是怎樣一副光景。

李聯嶽其人課上得不怎麼樣，隻會照念幻燈片，填鴨式教育卻連飼料都不會磨細，隻有一點——管得嚴。

他不屑于了解這個班的學習進度，不屑于關注每個老師的情況，一廂情願地訂了一個難以觸及的目标，卻又絕口不談未來，隻是用着人格侮辱和時間剝奪的兩根鞭子把所有人抽上前去。

國内不乏要求更嚴苛的地區，但那裡奮鬥的人都有着清晰的目标和明确的出路，他們的進步不會被埋沒，也清晰地知道自己走在什麼樣的道路上。

但在李聯嶽手下，好像他們吃喝呼吸都是為了學習。可學習又為了什麼呢？

他拿着學生家長們送的禮，血汗錢包的紅包，如出一轍，一視同仁。不會有人在乎他手底下跳下去了多少學生，踐踏了多少人命，家長們愛孩子，更愛孩子的成績。

現在苦，以後就好了。畢竟我為你付出了那麼多，老師罵你幾句怎麼了？一定是你不夠努力。

于是，輪回降臨了。

流淌的油彩将教室内的一切埋沒，李聯嶽的臉也在油彩中融化。那時的十五班，七十一人一個不少，全都被吓到了，屏住呼吸看着這一切，被喊上講台訓話的那個男生也驚恐地丢下了自己顔料橫流的試卷。

“歡迎來到輪回。”場景變成了醫院。

那個副本的主體是一位愛麗絲症的患者，因與衆不同的視野而精神扭曲，會殺死自己眼中所有的“正常人”。學生們一個接一個中招，最後是虞聞星憑借一點熟悉的感覺，找到了扭曲世界中唯一一個清晰的東西：一張照片。

他們對着照片找到了那位患者，向醫護們提交了線索，成功離開了這個副本。再睜眼時，又是熟悉的教室和班主任暴怒的臉，而黑闆上的鐘甚至剛走了一秒。

在後來的一次班委投票中，所有人把虞聞星推舉成了班長。

虞聞星也試着肩負起責任，帶着十五班一次又一次從輪回中死裡逃生。靜止的時間讓輪回成了放松的場所，短暫逃離現實世界繁重的學習任務，李聯嶽無論如何都無法達到的絕望要求。

有虞聞星在，副本的死亡率并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