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外面待的越久,路人看過來的眼神就越兇殘,身形也越扭曲。這是副本在警告她回去,S級副本并非能肆意鬧騰的地方,林理枝不欲和規則對抗,折起蝴蝶刀,買了兩朵絹花後順從地回去了。
從外面看過去,周家并非是一座大宅。
“而是一片煙霧深鎖的重樓。”
副本的名字叫重樓遺夢,原來隻有離開重樓,才能窺見一角真相。
“你是說,這個副本或許是周夫人的一個夢?”虞聞星聽出了林理枝的話中之意。
周夫人恨周家,幾乎是可以預見的事實。冷漠的丈夫需要的隻是一個結兩家之好的兒子,至于他身上的另一半血屬于誰,周老爺并不關心。
他縱容姨太太侮辱她,下人漠視她,她死了之後立刻被送去火化,挂幾塊白布撒幾堆紙錢,直到最後一天才假惺惺地擺了個靈堂,買來一群不懂規矩的半大小子。
或許她曾對自己的生父有希冀,但對方卻當着她遺照的面,要走了一個女孩。
這位周夫人的人生可真是大寫的“活着沒什麼意思”,一輩子都把自己裹在溫婉賢淑四個字裡,周家在她眼裡不是三進七跨的大平房,而是煙籠霧繞、怎麼也逃不出去的重樓。
外面的人心向往之,裡面的人尋路無門,隻有一把火燒了個幹淨,讓裡裡外外都解脫。
“主線的存活,看來是讓我們活到一年後。”林理枝曲起手指,抵着下巴思考起來,“一年後逃出周家大宅,那時候才能看到周家真正的結局。”
“在那之前,我們都要給它當保安。”而危險無處不在,誰也不知道這封建餘孽的地盤裡藏了多少不幹淨的東西,萬一每個鬼都能鬧出來大事,她們可一輩子都别想出去了。
“對了,談若桑呢?”虞聞星問,“她沒和你一起嗎?”
空間裡全是虛無,有什麼都能一眼看到,朱萍也在一邊,隻是極為警惕,死活不肯湊過來,兩人也識趣地不去打擾。隻有談若桑哪裡都找不到。
林理枝幸災樂禍地笑出聲:“她被綁死在姨太太的身份裡了。”
這個副本如她所想一般會無限循環,談若桑會随着每一次循環重啟。她的身份是四人裡最高的,卻也最受拘束,代表一方勢力和周老爺交鋒,有着姨太太的身份,卻是個被軟禁的籌碼。
“先把這堆魑魅魍魉全穩住,”林理枝說,“周夫人要趕在頭七前動手必然有原因,頭七是回家,也是離别。過了這一天,她就再也回不來了。”
這就像無限讀檔去打一個完美攻略,區别在于現實中遊戲可以随時終止,輪回的副本卻無止無休。
如果不能盡快破關,長久循環下來,積累的絕望足夠把人逼瘋。
副本慢悠悠地等着她們聊完,這才再度用濃霧淹沒了她們。依舊是熟悉的天旋地轉,虞聞星小心翼翼把自己從地裡拔出來,熟悉的房間,熟悉的嫁妝,就連那盞燈都重新回到了林理枝手上。
她這次沒再貿然把道具拿出來,鬼魂的手握不住任何東西,何況流程都經曆過。她在虞聞星疑惑的眼神中把長發往臉上一掀,縫隙裡的眼睛瞪得溜圓:“吓人嗎?”
“隻露一個頭是挺吓人的,”虞聞星實話實說,“身體扣分了。而且,你也不像夫人。”
夫人是卷發,林理枝的頭發太直了。
“沒關系。”
她隻需要讓周老爺相信世界上有鬼就好了。
七天時間足夠讓兩人對老宅駕輕就熟,談若桑正在往外趕人,把門摔得震天響。女傭們疑惑地抱怨幾句,也樂得清閑,紛紛散去,完全沒注意兩個人影鬼鬼祟祟地穿過牆,進了姨太太的房間。
談若桑正在處理傷口,嘴裡咬了塊手帕,抄起剪刀在酒精燈上烤了烤,就硬生生剪開皮肉,摳出一枚子彈殼。做完這一切,她又拿酒精燈把傷口燒焦止血,躺在濕透的褥子上虛弱地喘息。
直到燈裡的液體下去了一小半,她才臉色蒼白地靠在床柱上:“我知道你們來了。”
她并沒有因為身份被綁定而成為循環的一員,隻是上一秒才被壓在房梁下,下一秒就捂着傷口躲在被子裡,死亡和疼痛無縫銜接,讓人愣神了半晌。
“畢竟你是盟友。”林理枝拉着林理枝從房頂飄下來,看了看那個猙獰的傷口,“槍傷?”
“對。周老爺房間裡可能有槍。”談若桑披上幹淨的外衣,費力地把被褥掀到地上。附身時并不會繼承原主的記憶,她和虞聞星還好,林理枝卻麻煩了,隻能盡可能從熟悉的人身邊調離。
“火是周夫人的手腳。”虞聞星将線索複述了一遍。隻從字面意義上推測,這個副本可能是夫人的夢,但周夫人既然不能在人間長留,輪回給出的一年時限又是怎麼來的?
夫人的鬼魂确實存在,隻是在特殊的一天以某種形式暫時重返人間。
三人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道:“捧燈!”
周家連靈堂都是草草布置,對捧燈人卻極為看重,足足幾十個少年,要是人間的燈光真的能被忘川的鬼看到,幾十個人的燈火就是一座燈塔。
這就是周夫人為什麼從靈堂開始動手——她看到了燈火,并且回來了。
“我去阻止捧燈。”虞聞星說。她的身份就是其中一員,内部擊破無比容易。周老爺不信鬼神,下人們可不一定。
“我也是能搗個亂的。”談若桑笑了笑,躺在新換的被褥上。姨太太這個天然與大房對立的身份就是絕佳掩護,何況這個姨太太身份也低。
她背後的軍閥們,應該很樂意給吃裡扒外的周老爺一個教訓。
“我負責裝鬼吓人?”林理枝玩心大起,“坐實一些吓人的流言,想必很有意思。”
午時已到,那個震到靈魂深處的西洋鐘再次響起。虞聞星的身影像被删除一般,林理枝看了看談若桑:“你還能翻牆嗎?”
“今天恐怕不能了。”對方苦笑道。
“那就太好了,”林理枝半個身子飄出牆,不忘把臉轉過來幽幽看了她一眼,“你的眼神很懷念,看來某些傳言也不是空穴來風。”
談若桑并不和小孩子計較,好脾氣地揮了揮手。
直到月亮往西沉去,她才推開門,無言地盯着風中卷起的紙錢。
“人的一生都要被困在什麼地方,一棟房子,一個人,為它尋死覓活,變得冷心冷肺。周夫人,看來這重樓裡的生活你是真的一天都沒有覺得快樂……主人、下人、外來人,隻要穿過垂花門,就是有罪嗎?”
沒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