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保護周老爺?”虞聞星猜測。
這個想法很快就被林理枝否定:“在知道宅子裡有這麼大一個威脅的情況下,依舊好好地放任了什麼都不知道的談若桑活過了七天?”
誰家護主護得這麼不盡心盡力,必然是沒給夠工資。但管家貪的錢也不少了,周老爺并不過問,眼中隻在乎城中三方勢力周旋和他那個國外的小兒子。
連靈堂都是管家擺起來的。
“我們一周目的時候居然落下了這麼一個人,”林理枝感歎,忽然敏銳地注意到牆上一點動靜,飄上去時,隻看到一個獨自提着燈的仆役,見牆頭幽幽冒出一個女鬼,二話沒說,先暈了過去。
“跑了,有人監視。”林理枝推了一把虞聞星,“這地方被衣服被褥擋住,今晚風又大,那人應該沒看清,你先回去,别讓其他人發現你今晚起來過。”
兩人匆匆告了别,虞聞星縮回通鋪,明珠被她一來一回的動靜迷迷糊糊弄醒了,就見虞聞星嚴肅地把手指豎起在嘴唇前,是個噤聲的手勢。
她點點頭表示絕不多說,另一邊的女孩依舊睡得很沉,呼吸沒有異常。
片刻後,大門被打開,管家帶着一幫人氣勢洶洶闖進來,挨個把他們推醒:“起來!今晚誰出去了!”
虞聞星把臉在被子裡悶出紅暈,打了個哈欠,淚水立刻沾濕了睫毛,整個人是一副被吵醒的樣子。
沒人說話,一團混亂裡沉默地看着彼此,都睡得昏昏沉沉,幾番威脅也問不出個所以然。管家惱怒地警告了幾句,一拂袖又帶着人走了,把門摔得震天響。
大半夜這樣一鬧,大家都睡不着了。明珠果然将嘴閉得很緊,此時也終于忍不住問:“阿星,你幹什麼了?”
虞聞星想了想,先鎖上門,然後拍了拍手,見衆人轉頭看過來,才說:“今晚出去的是我,管家是來找我的。 ”
沒人接話,都冷冷地看着她,準備聽這人能說出個什麼子醜寅卯。
虞聞星将管家吃回扣的事說了一遍,而後将來源全推到林理枝身上,捏了一個虛構的“姐姐”,甚至還有一張人牙行的交割單據——談若桑給的。少年們信了半分,看到單據上一百枚銀元,更是眼睛都紅了,明月小聲道:“夠在城裡買個大房子了,弟弟也能去讀國學,我也能有新衣服穿了。”
群情激奮下,虞聞星繼續煽風點火:“大家都知道我們是被買來給夫人捧燈的,但那天正好也是和人牙核單子的時候,到時候人家一說我們在給夫人捧燈,一句死者為大就全打發了,這錢就徹底回不到家裡人手上了。”
“你既然大半夜去見朋友,是不是有了主意?”阿牛适時抛來話頭,不忘暗地裡對虞聞星使了個眼色。
他聽出來了,但自己無父無母,跟着他們鬧一鬧,五十大洋還不是全攥在手裡?也樂得趟這趟渾水。
于是,一個明晃晃的月亮照着的偏房下,虞聞星周圍圍攏了一圈人,聽着她的計劃。
林理枝離開後并未急着去找談若桑,而是先找到管家的屋子,躲到了牆角,果然見有人通風報信。管家大半夜往兜裡揣了什麼東西,叫了一大幫人風風火火往偏院去了。她心裡祈禱虞聞星好運,一閃身穿了牆,枕頭下空無一物,管家帶走了槍。
他有一個單獨的屋子,比起周老爺小了一圈,但比一中的寝室大多了,有張木料差點、但做工如出一轍的書桌,上面整整齊齊摞下一排文件,最頂上壓了個墨水瓶,此外桌面幹幹淨淨,什麼都沒有。
周家雖然還在用人提着油燈巡夜,但其實各處都裝了電燈,周老爺晚上給兒子寫信,開的也是白熾燈泡。但管家卻更鐘情于老式照明似的,窗台上放了個一半的酒瓶,裡面坐着一隻兩個指頭粗的蠟燭,已經燒去了一半,把玻璃都熏黑了一塊。此外還有一個書架,正經書沒幾本,堆着的是些雜物剪報,林理枝看了一眼,這個時代依舊在用繁體字,還是豎版,讀起來頭疼,隻能認出是醫學期刊,往下還有英文原版,專業名詞太多又沒有圖片,讀不懂,隻能放棄。
他一個封建大家庭的管家,收集這些幹什麼?有一顆出國留學的心嗎?
林理枝暗暗記下,還要往其他地方看,但管家走得快回來得也快,她隻能往房梁上一貓,看着對方喊了人小聲交代幾句,又焦躁地翻了翻那些剪報,往周老爺的房子去了。
林理枝覺得他想多了,但這是個好機會,飄下來繼續尋寶。衣櫃裡并不透光,鬼魂和實體間沒有接觸的感覺,真藏了什麼也看不到,反倒是對方房間裡有個博古架,上面卻并不是擺件茶杯之類的小玩意,收集了些亂七八糟的軟管鉗子,還有一些幹癟得看不出原型的标本。
最中間那個标本被他珍惜地用一個木架子嵌在中間,依稀能看出肉色,讓人無端冒了一身白毛汗。那标本還正對着床,醒來後第一眼就能看到,足見房間主人十足變态。
隻從擺設看,管家并不貪财,隻是愛好奇特了一些,在封建大房子裡有了個做醫生的夢想。
但林理枝可沒忘她是來找什麼的,虞聞星遇到事情先去找談若桑,完全忽略了她,讓她頗覺不爽。
不能被比下去!
她起了點競争心,又疑惑地按捺住,感覺自己對虞聞星過分在意了。
但那又如何,畢竟是自己眼光好挑出來的人,一手帶到如此地步,如今一副要跟着别人跑了的樣子。
到底誰才更熟?還是對方其實是個隐形追星族?
林理枝堅決不承認自己輸了,但直到管家和周老爺談完事,把自己搓搓洗洗丢上床準備睡覺,她還是沒找到談若桑口中“确有其物”的賬本在哪。
她打了個哈欠,也覺得困倦起來,溜溜達達走到廚房,蜷在竈裡,準備第二天一早讓沖天火光充當自己的起床鈴。
她視線受阻,又困,自然沒看見有人偷溜進廚房,對着一車饅頭一個個動起了手腳。
等到明天,那一車饅頭再加熱一下,就會混着鹹菜幹和稀粥被推到偏院裡,成為少年們的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