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那張特别的賣身契，虞聞星和林理枝這些天對阿牛的來龍去脈格外關注。

這小子普普通通地生，平平淡淡地長，沒爹沒媽，生在一個偏得不能再偏的村子裡，村子裡的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徒留一幫老掉牙的老人，地裡都種不出來幾個菜，連軍閥看到這裡都嫌棄地繞了過去，反倒是侵略者在他們曬谷子的場子裡挖了個坑，槍殺了一排俘虜，把村子蹂躏了個徹底，又頭也不回地走了。

阿牛由剩下的幾個幸存者撫養長大，沒仇沒恨地長到十三四歲，幸存者們也死了，就剩他和一頭牛。

被人打暈之後套了麻袋，再被賣到周家，對他來說反而是無妄之災。

但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年，是怎麼被周老爺看上的？那張紙上還貼了黑白照片，大寫的早有預謀。

“我不建議你去找。”林理枝說。

她們視野和身份都受限，盡管鬼魂的特質可以自由出入每一個房間，看到周家大宅的主角們隐藏最深的行為，但沒有實體，無法翻看書籍暗格。

最具警惕的一批人，即使回到衆人所下意識認為的“安全空間”，依然會緊緊繃着臉上的面具。何況周老爺是一個能把槍放在床底的人。

林理枝原本附身的身體已經病死了，午夜的鐘聲暫時失去了作用，她暫時失去了附身的能力，孤魂野鬼一樣四處遊蕩。談若桑目标太大，白天消失一時半刻都有人盯着，朱萍至今沒露半點行迹，好像一切生死興亡、能不能活到最後都和她不相關，不聯系也不合作，人為制造了一處閉目塞聽的空白。

至于虞聞星和她那幫一起搞事的夥伴們，前者至今還在一群人中間被防賊似的防着，沒人敢和她多說一句話，後者則得了那筆錢就心滿意足了，幹脆利落地和過去那個“不懂事的自己”斷了聯系，隻有明珠依舊三天兩頭堅持和她見面，但很快也撐不久了。

——她有了身孕，趙老爺不準她出門。

十六七歲的女孩，有着被世道催熟的愁苦表情，自己還是個孩子，卻已經早早大了肚子。趙老爺老來得子，自然萬分小心，對明珠更加寵愛，要不是在周家大宅暫住，怕不是明珠踩過的地方都要鋪上棉花。

“老爺找了人算過，說這一胎是個男孩，”明珠緊緊抓着虞聞星的手，蒼白浮腫的臉上顯出某種驚惶的神情，“我害怕，阿星，我害怕。”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隻是茫然地拉着同齡人的手，然後問：“阿牛呢？”

虞聞星知道阿牛在哪。

她最近在和林理枝冷戰。

對方那句“輪回裡沒幾個正常人”總算被她理解了個徹底，林理枝對于NPC的認識是同為人類，卻并沒有把他們當同類。她不在乎這些人有怎樣的愛恨情仇，故事結束時又會變成何種模樣。

她阻止了虞聞星去找阿牛，然後在某個晚上帶她來到周家處理垃圾的小房間，指着幾個框示意她翻看。裡面一堆爛菜葉子雞骨架中，混着某些支離破碎的人體，幾根手指、一撮頭發，拼出來少了一顆心。

虞聞星沒忍住，跑去外面吐了個昏天黑地，卻見林理枝的手指虛虛地從兩個茫然空蕩的血洞上劃過，停留在大開的胸口上：“原來他們是為了一顆配型的心髒，看來這位周少爺患的是心髒病。”

“你沒有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