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施微和暨白折回斟鄩,正好看到有窮氏一族許多男丁被斬,包括武羅、伯困那些已經被後羿免職的族人。
盡管早已預料到這樣的場景,可是真正看到這些無辜之人不是因為自然災難,隻是因為野心家的政變就丢了性命,淚水還是悄然滑落。
許多人遠遠圍着刑場看熱鬧,隐約中,林施微見到了後羿之前罷免的舊臣尨圉,許是她的目光不加隐藏,尨圉也正好往她這邊看了過來。雙目對視間,尨圉給她使了個眼色,林施微悄悄跟着他避着人來到了他家裡面。
“王女不是去丹穴山了麼?怎麼現在回來了?”尨圉本是斟鄩本地貴族,為人耿直,先是夏朝屬臣,雖看不慣後羿篡位,卻仍牽挂天時農事,做了後羿之臣。後羿用人不疑,早先與尨圉倒還有些君臣之誼。後來林施微和尨圉因時常勸谏後羿,倒也有了些惺惺相惜,“寒浞将大王族人男丁全部殺了,女人也都收為了奴隸,其他幾位王女都被寒浞抓住了。大王的妻女都被他強娶了去,又将長子寒澆封到過地,拱衛斟鄩。”
“寒浞是怎麼……”寒浞并沒有他的族人支持,哪來的膽氣直接篡位,這是林施微想不通的地方。
“聽說他與純狐氏勾結,趁大王狩獵時殺了大王。”尨圉說出自己打探出來的消息,“大王一死,純狐氏就趁機控制了幾位王子,幾位王子死後,軍心就徹底亂了。”
林施微默然不語,後羿為人好色霸道,長得也五大三粗,想來很少有女人喜歡這樣的男人,再加上他的女人多是搶來的,純狐氏讨厭甚至恨他,看中“小白臉”寒浞,并助他上位,嫁他為妻,似乎也順理成章。
“我這裡有些玉石和錢财,”尨圉拿出來幾塊成色不錯的玉石,一袋貝币,和一小袋糧食,“王女還是盡快離開斟鄩吧。”
林施微也沒有推辭,接過後,真心道了謝。寒浞的毒辣手段着實震撼了許多人,能在此時救濟她這個舊主之女,尨圉已經稱得上笃行君子了。
有了尨圉給的糧食,兩人掩人耳目離開了斟鄩。
“王女,咱們下一步去哪裡?”此時林施微的處境地位連暨白都比不上,暨白卻還将自己當作王女的奴隸,時刻以林施微為先。
“你想你的族人了麼?”有窮氏整個覆滅了,林施微現在四海為家,并沒有什麼具體打算,隻想着和暨白有一天過一天。忽然想到暨白這一世還有族人在,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思念親人,“你想去找他們麼?”
“王女你願意和我去找哥哥他們麼?”暨白先是一喜,緊接着神情黯然下來,“哥哥他們害怕被大王找到,不敢與斟鄩聯系,我也不知道他們如今去了哪裡。”
“既然如此,咱們走一步看一步吧。若是能遇到你的族人,便在一起生活。若是遇不到,咱們找個喜歡的地方住下。”林施微無所不可,笑着拍了拍暨白背後的弓箭,“咱們以後就靠打獵生活了,依着咱們兩個的箭術,也能過得不錯呢!”
“嗯。”暨白凝視着林施微,仔細探究了她的表情,發現她的确不是勉強出來的豁達,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他的王女始終是個這樣堅韌溫柔的人,想來也是,若不是能始終處之泰然,以前又怎麼會選擇和自己這個卑賤的奴隸在一起呢。
暨白猶豫着、試探着伸出手,心跳如鼓,喉中也不自覺吞咽幾下,在王女微訝逐漸寵溺的眼神中,輕輕将她擁入懷中。
不同于以往被動地等待王女的賞賜,這是他第一次由着自己的心意,将王女攬在自己身前。以後,不管未來如何,他會擋在王女身前,為她遮風擋雨,不再叫她再想起這些痛心傷臆的往事。
感受着耳邊強勁有力的心跳,林施微嘴角微微揚起,勾勒出一個安心的笑容。
兩人箭術非凡,此時因農具多為石器和陶器,可開墾的山林有限,故而他們每天都能打到不少獵物。
“沒想到,如今的我過上了父王過去夢寐以求的生活,不理政事,日日狩獵,還真是快活呢。”兩人來到皮國,又獵來一隻狐狸,一窩兔子,還有一隻鹿,林施微和暨白來到城郭附近幾個氏族交易的集市,騎馬并行開着玩笑。
“雲兒……”暨白寵溺地看着她,“咱們這一年多來也攢了不少貝,可以找個地方買上一些土地,安頓下來了。”
林施微想了想,這一年多,她聽說了不少斟鄩和商丘的消息,寒浞與帝相之間終有一戰。私心裡她是希望帝相能勝的,所以對道聽途說的傳聞也很是關注,并不想此時就安定下來,便問他:“你是喜歡在一個地方長住呢,還是想趁着年輕在外面多玩幾年呢?”
“隻要和雲兒在一起,我都喜歡。”自從林施微說過想“找個喜歡的地方住下”,暨白心裡就種下了一念奢望,他希望和他的王女找到一個遠離喧嚣、誰也找不到的地方,隻有他們兩個,簡簡單單地過完餘生。而不是每天都會遇見不同的人,沒有定數的生活裡,他總怕王女會惦念起故國、故人。隻是在他的心裡,王女的意志是遠遠大于他的,王女既然如此答,現在定是不想安頓下來的。“咱們着實還年輕,即便再遊曆幾年,也是可以的。”
隻是林施微留心到一輛馬車經過,招呼着暨白躲遠了些,并沒有注意他的表情,聽到他的想法與自己不謀而合,隻一心以為他也更喜歡這種“流浪”的日子。
兩人很快将狐狸、鹿賣了,兔子留了兩隻,預備晚上找人家“借宿”時當住宿費,正準備進城,又一輛馬車從她們身邊轟隆駛過。
“這兩人衣衫褴褛的,卻都騎着這麼好的馬,背着這樣好的弓箭,定是偷來的。”一道聲音從馬車裡傳來,“給我抓住他們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