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擡起頭,一雙蓄滿恨意的利眼往子亥身上射去,恨意掠過綿臣,最後散落在蕖身上,最後怔然不語。
“子亥,我待你不薄!為你們提供住地,又要将女兒嫁你,你怎可在我有易氏欺殺我妻?”綿臣滿臉悲憤,似乎死了最愛的人。
子亥往裡看了一眼,看不清榻上人的面容,但是事他還是記得的,當即滿面羞愧,“我實不知她竟然是國君之妻!我以為她是自願的,才與她歡好。而且我當真沒有殺她!是她突然自殺了!我來不及阻攔……”
“哼!你也不必狡辯。既然你承認是你辱了我妻,我定殺你為我妻報仇!”綿臣面色陰狠,一招手,“殺!”
衛隊中出來一人,手起刀落,将子亥的頭給砍了下來。
“父侯!”暨白沖出來抱住子亥滾落在地上的頭顱,鮮血噴灑在他的臉上、身上,盛開出大片大片不詳的紅花,滿目悲痛,“父侯!”
“綿臣!”子微大怒,抽出腰中佩劍,“你竟為一婦人,殺我父侯!”
隻是子微的佩劍倏爾被旁邊衛隊打落下去,他自己更是被人扭住胳膊,踢倒在地。
“哼!”綿臣蔑視地看了一眼子微,又一招手,“殺!”
衛隊抽出刀,向子微等人砍過來。
“都是我的錯,要殺就殺我吧!”暨白抱着子亥的頭顱,跄跄踉踉地擋在了子微面前,“是我害了我父!是我害了你妻,若不是我,就不會有今日之宴,你妻不會被辱,我父更不會因此喪命!你們要殺就殺我罷!”
林施微在裡間聽得消息,忙起身要從榻上下來,卻被琴叫出。
“你們勢必結不了親了,你還要在意他?”
林施微頓住,琴身上素有的蓬勃朝氣此刻已盡數散去,隻剩下了驚心動魄,宛如淬過毒的曼珠沙華,讓人心疼。
“你聽他說的話,”林施微歎了口氣,“他就是個傻子,什麼都不懂的傻子罷了。”
“不過是個好色之徒!”琴幽幽的聲音傳來,“和他父親一個樣,不過見色起意,是個色令智昏的家夥!”
林施微張了張嘴,外面又傳出來子微的聲音。
“夏帝尚且不能随意誅殺諸侯,國君當真要為了些錢财,殺了父侯以後還将我們趕盡殺絕?不怕天下人群起而攻之?不怕夏帝問責?殷氏在此地滅族,誰知有易氏又會何時何地被别人滅族?”
子微将暨白推開,振振有詞。
綿臣那顆因觊觎财富而火熱的心霎時降了溫。是啊,殺了殷侯,還能說是沖動,若是當真将殷氏一族都殺了,沒個正當理由,豈不會引起其他諸侯的警惕仇視?
帝洩又會不會以此發難?
但是……綿臣環視一圈殷氏族人仇恨的目光,事已至此,難道要放了這些人?
綿臣有些頭疼地皺着眉,四周一片安寂。
本想用一美人,換一族财富。如今隻殺了一個子亥,卻換來一族仇恨,還失去了一個美人,想想真是讓人窩火憋氣!他要子亥的人頭有什麼用?
他自始至終,要的是殷商的财寶!
綿臣眼睛一眯。
若是他們同意獻出财寶,殷商沒有強大地盤和戰力,再沒了錢财不過是拔了牙的狼,喪家犬而已!
若是他們不同意,他就隻能斬草除根了……
“那好,不過子亥殺了我妻。我妻美甚,乃是無價之寶,”思索良久,綿臣開口,“你族必須獻出錢财,方能抵我心頭之恨!”
子微松了一口氣,知道若是不大出血,他們這些人未必能活下去,便點頭應下,“族中寶物,可随國君任取。”
綿臣這才“哼”了一聲,吩咐人将殷族寶物取了十之八九。
殷氏一族自契以來善做生意,積累了不少舉世罕見的寶貝。冥奉帝命治河時,族中的确耗去不少錢财,但到了子亥時,其以“誠信”著名,又快速積攢了不少财富,如今都盡數留在了有易氏國度裡。
隻剩下些穿過的絲衣舊物、爛箱破銅。
綿臣下令讓子微等殷族天明前就離開有易氏,否則就以挑釁有易氏為由,盡數斬殺。
财富被掠奪了的殷氏族人也沒有什麼好收拾的,收斂了殷侯的失身,湊了些絲衣将其包裹好,放在咯吱咯吱快散架的馬車上。在月亮還未完全西去時,紛紛騎上有易氏看不上的馬,踏上了回家之路。
銀色的月光亮白了一夜。
林施微站在暨白他們來到有易氏那天時,她和姐姐站着看熱鬧的地方。
隻是這次的暨白沒有分給她一個眼神,跟着族人頭也不回地走了。
林施微瞧着,瞧着,直到快看不見暨白時,他才終于回頭看了林施微一眼——有悔,有恨,沒有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