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周末元京墨一直去秦孝那兒,早上起床吃完飯拿着書包到元鶴儒的藥館去,大概十點多秦孝會騎着自行車過來,進門和元鶴儒打個招呼領人,有時候元京墨正好擡頭看見自己提着書包就跑出去了。下午元長江再開着三輪車去接回來。
最開始是隻有周六過去,後來有個周天秦孝去給元鶴儒送郵局的信,元京墨習慣性抱起書本跟着跑了。
元長江知道之後下午又哭笑不得地到下溪村接人去。
讓元長江看,自家兒子這麼往别人家裡跑,又要人家專門來接又要人家管吃飯,有一回棉手套不知道怎麼蹭上機油還是秦孝給洗了擱爐子上烤幹的,實在是不合适,太麻煩人了。
“京墨這麼往秦孝家跑,也不知道人家嫌不嫌煩。”
林珍榮把灌好熱水的暖水袋套上布套塞進被裡,說:“小孩的事你老操什麼心,你還不知道京墨嗎,秦孝要是煩他他還能往下溪跑啊?”
元長江笑起來:“也是,咱兒子不吃孬臉。我到現在都記着他五六歲的時候,過年上縣城表姨家裡走親戚,當時糖稀罕,他坐在桌邊連着吃,表姨說了他句饞,那一天怎麼逗都不愛說話,誰給糖都不吃了。”
“表姨勢利眼,瞧不起農村人。京墨那時候年紀小可機靈着呢,誰喜歡他誰真嫌棄他心裡門兒清。就說吃糖的事,三姐可是從他會走就管着讓少吃,回回見回回管也沒見他不高興過。”
說起元京墨小時候兩個人都不自覺露出笑,想到那個奶聲奶氣說話讓抱的小不點兒好像才是不久前的事,轉眼就長這麼大了。
元長江說:“你記不記得,京墨小時候身子弱不受風不受寒,咱們不敢讓他跟着别的小孩出去,每次家裡來個小孩他都得把吃的玩的全拿出來。”
“哪能不記得,有幾年全靠咱爸用藥養着,”林珍榮想着都覺得心裡發軟,“他聽話,不讓出去也不鬧,來個小孩就想哄着别人在咱家跟他多玩會兒。”
元長江笑笑:“小孩都愛往外跑,尤其是這麼大的男孩,沒幾個在家待得住的。京墨是打小在家待得多,忽然老往外跑我還不大習慣了。”
“那等明年考大學了出去上學幾個月不回來,有你受的,”林珍榮笑着整理好被子,“他願意找秦孝玩就由他去呗,不耽誤學習就行。”
學習這方面元長江倒是不擔心,元京墨一向自覺,秦孝也不是不着調的。現在天冷屋裡關着門窗聽不清,他去接元京墨不在大門口喊人,都是直接進去,到屋門口隔着玻璃第一眼最常看見的情形就是元京墨趴在大桌子上做題,秦孝坐在另一邊看書或者算賬理單子。
主要是秦孝不像元京墨一樣除了學習什麼都不用操心,總去一呆呆一天不可能不耽誤事。
但心裡這麼想,也沒真當着元京墨的面說過。小時候元京墨不能出門和同齡的小團體玩不到一塊,大了聽說在學校和同學相處挺好,但三五不時來家裡找元京墨的沒幾個,元京墨也很少主動出去找别人。難得見元京墨有個這麼願意玩的人,哪舍得攔。
林珍榮催他睡覺:“快别操那些心了,孩子高興,你就受受累跑兩趟。”
“嗨,這累什麼,正好有點事幹。”
施工隊的活幹完了,臘月又農閑,元長江每天就劈劈柴火整整院子,是一年裡最有空的時候。
元長江躺下還是忍不住琢磨,又想起來:“秦孝這孩子不在别人家吃飯,問起來京墨還給保密呢,嘴閉得嚴嚴實實。”
說到這兒兩人都覺得好玩,笑了會兒,元長江扭頭對林珍榮說:“要不過年買新衣服着給秦孝買個襖?”
“你拿主意,聽你的。”
“還是得聽你的,你想得周到,我現在才想到這一茬,你都讓京墨帶了好些回東西了......”
元京墨不知道自己爸媽私底下聊的話,反正每次林珍榮讓他帶排骨他就帶排骨,讓他背水果他就背水果,是個非常稱職的搬運工。
這天秦孝看元京墨書包鼓着,伸手問:“又帶什麼了?”
“不沉,”元京墨習慣性遞給他,“是我媽鈎的坐墊,墊在椅子上軟和,不冰得慌。”
秦孝應了聲接過書包挂在車把上,等元京墨坐上後座轉頭看了一眼,蹬着自行車載人往家裡走。
進門元京墨跺着腳就往爐子旁湊,帽子圍巾手套都戴着人還縮在小椅子上,恨不能團成一個球。
“還好爐子沒滅,不然我一定會凍死的。”
秦孝把手套圍巾取了,鈎開爐蓋把火弄旺又添了些炭,說:“明天别來了。”
元京墨眼睛一瞪:“為什麼啊?”
“路上太冷。”
“那我讓我爸送我。”
“你爸開車不冷?”
元京墨扒着圍巾想摘下來的動作頓住,又捂回去了。
秦孝到桌邊倒了半杯熱水讓他端着,說:“這兩天要下大雪,路上不好走,你想來等過去這陣暖和點再來。”
下雪冷化雪更冷,下雪不好走化雪更不好走,路面都得結層冰。下周考試,考完放假沒半個月就過年,一場雪下些天化些天,按秦孝說的幹脆等開春再來算了。
元京墨抱着杯子在圍巾底下不樂意地癟癟嘴,說:“不來就不來,我明天在被窩複習正好不用早起。”
“嗯。”
元京墨瞄準秦孝的鞋狠狠踢一腳,秦孝沒動:“幹什麼?”
幹什麼,氣死啦。
中午秦孝炖了條魚,八角花椒被熱油一滾爆出香,鏟走再下蔥姜蒜,開膛破肚的魚滑進去兩面煎黃,米醋沿着鍋邊溜進去散出開胃的微酸,開水倒進鍋裡“哧哧”地響,淋一圈醬油撒幾下鹽,鍋蓋把大片白氣攏在鍋裡,隻剩下隐約“咕嘟”聲不停。
元京墨那點氣性頓時沒了個幹淨。
把林珍榮鈎的坐墊逐個放到椅子上綁系帶,弄好兩個大的一個小的,手裡還剩了一個小坐墊。
秦孝往後撤撤身子,越過舉到跟前的坐墊看元京墨,說:“就一個小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