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的音樂聲震耳欲聾地砸在心髒,混雜着周圍的年輕人扯着嗓子的呼和聲。
傅淮斜倚在角落最貴的卡座上,垂着腦袋似乎提不起什麼情緒,手裡的手機卻端端正正如上供般擺在桌子的正中央。
突然,他耳中捕捉到一句混在嘈雜中不太真切的喊聲,傅淮一驚,下意識回頭。
然而——卻差點兒和身後穿着清涼,臉上看着足足抹了好幾斤粉的年輕男孩撞在一塊。
男孩看着像是喝多了,臉上的紅暈直直穿過那幾斤粉透了出來,而看上去格外迷離的眼神,卻精準瞄向了傅淮手腕上那塊能抵得上市中心一套房的手表。
确實,角落卡座上的這幾個人,不論是坐的位置,還是身上的行頭,都明晃晃地在腦門上向大家展示着——老子是有錢人。
再加上傅淮這張極為優越的臉,就算看着不好接近,但也總有人不信邪想上前碰碰運氣。
但不巧的是。
傅大少爺今天從進門起就垮着一張臉,此時又再碰上這茬,傅淮當即如躲瘟疫般側身避開,随後毫不留情地擡眼冷冷一瞥。
傅大少爺——傅家如今唯一的繼承人傅淮,别的不說,這點兒威懾力還是有的。
沒等傅淮開口喊酒吧老闆過來清理現場不幹淨的東西,男孩就已經白着臉被吓退。
傅淮神色恹恹,倒也沒繼續追究,隻是忽然想到什麼,神色略有些緊繃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還好,沒蹭上剛剛那人臉上如刷牆般一做表情就撲簌簌往下掉的粉。
随後,他又捏起衣角仔細聞了聞,也還好,沒有沾上那人身上甜得發膩的香水味。
不然又要被黎書抓住把柄。
這個念頭剛一在腦中冒出,傅淮頓時又再一次垮下了臉。
見鬼。
怎麼又想到那個黎書了。
“心情不好?”
一旁卡座上的朋友張延轉過頭,瞄了一眼傅淮臉上不愉的神情,開口問了一句。
不過,張延也非常能理解傅淮此刻的心情。
因為今天,正是傅淮的訂婚宴。
——和一個根本不熟的,不知怎麼就被老爺子安排着和他聯上了姻的人。
這換了誰都得有情緒。
不過,雖然表示理解,但張延還是轉過頭去,又問了傅淮一句:“你還不回去嗎?”
畢竟,這可是訂婚宴剛結束的當晚。
“不回。”
傅淮垂着頭,悶聲說了一句。
張延也心知肚明,傅淮這是不滿意他的聯姻對象。
“據說……好像是黎家的人?”
周圍的幾個朋友前些日子也都聽說了些關于傅家聯姻的風聲,這時插了一句嘴。
“是的,好像叫什麼……黎書?應該是黎家的吧。”
“隻是黎家的旁支而已,據說關系已經很遠了。”
“那為什麼傅老爺子這麼看好這人,非要讓傅淮和他聯姻啊?”
一旁,傅淮的另一個朋友周閱突然開了口。
聯姻對于這些大家族裡的大少爺們來說,其實已經算是司空見慣的了。
不過,大家更好奇的是——誰不知道傅家家大業大的,就算是黎家本家的人,和傅家聯姻也算高攀,更何況黎書隻是黎家遙遠的旁支。
但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據說就這麼陰差陽錯的,傅家如今的掌權人傅老爺子,硬是給傅淮安排上了這門親事。
也難怪傅淮會不滿。
或許在傅淮的眼裡,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黎書,也和剛剛那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非要往他身上貼的男孩,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别。
但黎書卻比這個男孩有本事得多,又或是不知撞了什麼大運,不知怎麼,就哄得他家老爺子非要逼着他和那人聯姻。
其實,對于聯姻這件事,傅淮原本并沒有什麼太大的看法。
畢竟,這是大家族之間強強聯合的基本操作,甚至他父母的婚姻,也是當年兩大家族聯姻下的産物。
甚至他的一些同輩,比他年齡稍微大一些的,也有不少已經早早聯了姻的,但大多都和他們的父母輩差不多,表面上做做樣子,私下裡各玩各的,基本互不幹涉。
如果真是這樣,那傅淮也能接受。
但讓傅淮怎麼也沒想到的是——黎書和那些人都不一樣。
他的聯姻對象黎書,竟然是個占有欲很強的人。
不管是生活方面,還是工作學習上,傅淮都得在他的壓迫之下。
簡直就是全方位的管制着他。
雖然今天這才訂婚,但事實上,在傅老爺子的安排下,黎書早已經和他接觸了一段時間,也已經管制了他一段時間了。
原本,傅淮正大手大腳地過着他豪門大少爺日子,突然一夜之間被他家老爺子提溜着和一個陌生人聯了姻,過上了處處被人壓迫的日子,這估計換了誰都受不了。
就如同今天。
趁着訂婚宴結束之時人群混亂,傅淮這才得以偷偷溜出來酒吧和朋友一聚。
平時黎書根本不讓。
傅淮垂眼看着酒吧裡忽明忽暗的射燈倒印在手機上跳動的光束,在心裡估摸着,黎書大概沒一會兒就能敏銳發現他不見了,随後便開始對他一番信息轟炸。
傅淮也曾和老爺子抱怨過這事。
可黎書也不知道給老爺子下了什麼迷藥,老爺子竟公然站在黎書這邊,絲毫不管他親孫子傅淮的死活。
想到這裡,傅淮便是一陣氣憤。
他周圍的朋友不管有沒有聯姻,都是一副潇灑自在的樣子。
憑什麼他就要過這種天天被人管的日子?
今天,他傅淮就是要抗争到底了。
就算黎書來找,他也堅決不跟他回去!
他就是要讓黎書知道,他傅淮,可不是那麼好管的!
很快,随着夜逐漸變深,酒吧裡的音樂聲聽着也似乎更燥了一些。
這麼想着,傅淮下意識瞥了一眼被端端正正供在桌子中央的手機。
竟然還沒有什麼動靜。
黎書還沒有發現他偷溜出來了嗎?
不可能。
按着這些天傅淮對黎書的了解,這人平時看着冷冷淡淡,一副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的樣子,但實際極其敏銳,傅淮每次一有什麼小動作,都根本逃不過黎書的眼睛。
難道是酒吧太吵了沒聽見手機響?
傅淮趕緊一伸手摁亮了手機屏幕。
然而,屏幕上空空蕩蕩的。
隻有幾條垃圾短信和一些無關緊要的網頁推送,并沒有往常黎書給他發來的那些催命符一般的信息。
今天這是怎麼了?
黎書竟然破天荒的沒有管他?
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
傅淮突然想到,今天畢竟是訂婚宴,他就這麼直接溜了,黎書這人平時占有欲這麼強,應該很喜歡他,而他就這麼自己一走了之,黎書發現他不見了,不會躲在家裡偷偷哭吧?
這麼想着,傅淮趕緊低頭又看了一眼手機。
手機上,依舊沒有黎書發來任何的信息。
行,不催正好。
哭就哭吧,天天被黎書管着,傅淮他自己還想哭呢!
就這樣挺好。
傅淮在心裡暗自下決心,以後也不能讓黎書再管着他了。
以後黎書要是再管他,就跟他離!
“這酒還挺不錯的,新品嗎?”
一旁的張延晃了晃酒杯,轉頭對傅淮說了一句。
“啊,什麼?”
傅淮偏過頭去,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我說這酒……”張延以為酒吧裡吵,傅淮沒聽清,正要提高聲音再說一遍。
就在這時,“嗡——”的一聲。
被規規矩矩供在桌子正中央的手機猝然震動了起來。
傅淮渾身一震,沒再去管一旁的張延。
他下意識雙手捧過手機,臉上神情卻似是松了一口氣。
随即,傅淮轉頭朝張延看了一眼,狀似誇張地歎了一口氣,嘴裡小聲嘀咕着抱怨了一句什麼。
果然,祈禱了半天,該來的還是要來。
傅淮端起了桌上的手機。
低頭一看,卻突然愣住了。
“喲,催命符來了?”
一旁的張延深知傅淮如今水深火熱的處境,邊打趣邊偷偷瞄了一眼傅淮手裡的手機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