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嬷嬷牽着蔓草去湘玉院的時候,湘玉剛從正院書房回來,湯嬷嬷笑道:“擾姑娘清淨了,我賣個老臉,想求姑娘一件事。”
湘玉掃了一眼湯嬷嬷身邊的蔓草,大約已猜到是為何,她笑眯眯道:“嬷嬷莫要客氣。”
湯嬷嬷把蔓草往前一推:“老婆子剛認了這個小丫頭做幹孫女,她是花園打掃的丫頭,我有私心,想讓她的活計更輕快一些,不知道七姑娘院裡還缺不缺丫頭了?”
湯嬷嬷來之前早打探過了,湘玉院子裡丫鬟的名額還空缺着好幾個,安排一個蔓草是綽綽有餘,湘玉隻聽采薇提起過馮氏發落了廚房的管事,這裡面具體還摻雜着何事,她不清楚,蔓草看着有禮,雖見了湘玉很拘束,也掩不住她的活潑靈動,湘玉覺得很合眼緣。
再說她也相信湯嬷嬷的眼光,賣個人情何樂而不為:“我這名額一直是缺着的,太太老想着給我補齊,我尋思我年紀小,人多了沒必要,就一直沒填,我瞧着蔓草是個不錯的,就留她在我院子先做個三等丫鬟,每月六百錢月例,負責灑掃灑掃院子,嬷嬷看如何。”
湘玉說的是先做個灑掃丫鬟,至于後面的升遷憑着 蔓草自己個兒,湯嬷嬷滿意的很,湘玉派的很周全,她也不願蔓草因着她,上來就做了一二等丫鬟,還不夠下人嚼嘴的呢,這樣既妥帖别人也挑不出理來,憑着蔓草的性格,必然能入了湘玉的眼,把人送了來,後面她也不操心。
再說有她在眼皮子跟下盯着,即便蔓草性子綿軟,還能讓人欺負了去不成?
湘玉轉頭詢問蔓草的意見,蔓草愣愣的道:“七姑娘沒說錯,每個月能有六百錢銀子這麼多?”湯嬷嬷一瞪眼:“姑娘面前慎言。”
湘玉看蔓草傻得可愛,忙笑道:“無妨無妨,蔓草這是天真爛漫,沒錯,六百錢,以後你跟采蓮采茶住一個屋罷。”
采茶采蓮是能進湘玉屋的貼身丫頭,湘玉讓蔓草跟她們同住,是給了湯嬷嬷極大的臉面,也是暗示着,蔓草在湘玉院裡,以後的也是往屋裡活賣力的,湯嬷嬷徹底安了心。
蔓草局促的跟着采茶去放了東西,采茶給了她一身衣服,料子摸着光滑順平,雖然都是丫鬟裝,可這件的布料要好的多哩。
蔓草也不敢說她舍不得穿,怕鬧了笑話,忐忑的換了上,自己用手抓抓頭發梳好發,采茶瞧了笑了笑:“我來幫你梳。”
采茶手巧,梳完後也不松散,下面一绺都沒落下,采茶道:“你這頭發有些枯黃,營養不太夠,以後我給你用發油擦擦,保管不用一個月便烏黑油亮。”
蔓草有些受寵若驚,從椅子上站起來:“不用不用,也太麻煩采茶姑娘了。”采茶見蔓草有趣,說道:“大家都是伺候七姑娘的,你别和我客氣,以後若不嫌棄,可以叫我一聲姐姐。”
丫鬟們也不必按照年紀排大小,蔓草來的晚,就算大上采茶一些,叫一聲姐姐也是正常,論資排輩,采茶當得起。
雖是下人房,蔓草環視了一下,也覺得這屋子好看極了,和通鋪不同,炕上至多睡兩三個人,炕上一水的瑪瑙紅的織錦花鋪蓋,靠着門口有一個小櫃子,采茶說是“鞋櫃”,是七姑娘畫了圖紙,讓木匠打造的,不止給了主子,給她們這些丫鬟的屋子,每人做了一個,說放鞋子十分方便。
蔓草心道七姑娘真是個好人,她打開鞋看看,裡面用幾塊木闆隔着,每層都能放上四五雙鞋,最下層還放了香包用來祛除。
她以前住的屋子是石灰牆,手一摸直掉渣渣,看着泥匠也沒用心,石灰土斑駁不勻,這間兒竟然是淡黃色的,比白牆還好看哩,酸枝木桌子上還放了一個花瓶,牆上挂着兩幅字,隻是字不太好看……
若是她沒來,和她說這是主子的房她都信,采茶像是看出了她的疑問,耐心說道:“在七姑娘手底下幹活,隻要謹慎踏實、忠心不二便可,七姑娘是個省事的,平素自己做的,都不找咱們,輕易不罰打下人,你看咱們這屋子,雖是下人房,可這布置,也算精緻,牆是七姑娘找顔料調的色,花瓶裡的花,和七姑娘房裡是一樣的,采花時給咱們也采上兩朵,七姑娘常說,咱們下人伺候人本就辛苦,住的再不順心一些,還有什麼樂子?”
聽采茶姐姐這麼說,蔓草點點頭,沒想到七姑娘這麼體貼大家,大母說的沒錯,跟着七姑娘是個好差事,她隐隐覺得興奮,好像是從泥坑跳到了金窩窩,以後能吃上克扣的飯菜,兜裡裝上六百錢銀子了。
她怯怯的問了一句:“那這牆上的字呢,怎的跟狗爬爬似的。”
她剛問完,采茶便袖子捂着嘴笑了起來,後來自己越笑越厲害,幹脆伏到了炕上,斷斷續續道:“你别問……這兩張是七姑娘學字時,我和采蓮要來的。”說罷眼珠一瞪:“好啊,蔓草你竟敢說姑娘的字像狗爬,我要秉明姑娘去”
蔓草知道采茶是和她說笑,接道:“原來是姑娘的字,那真是……龍飛鳳舞、筆走龍蛇、蛇鼠一窩。”她不會什麼誇贊的話,這幾個詞還是聽别人提起過,一股腦都說了出來。
前兩個還能聽,蛇鼠一窩,采茶一想,可不是麼,她們這些人跟着七小姐,真是蛇鼠一窩哩想完自己也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