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道小巷,房檐遮蔽視線。從灰瓦泥牆的罅隙間,剛巧能隐約窺見幾道人影。若是仔細辨認,便能推斷出交談者是少年、女子和孩童。
“謝謝謝謝,如果不是您,我家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這是我應該做的。”
“真是太謝謝您了,這是我們娘倆的一點心意,請您務必收下。”
“不用了。”那人道,“隻是在下有一事想請教。”
“仙人請講。”
“中元節那夜,您在藏身處可曾看到過什麼可疑之事?”
“這……”女子聲色猶疑。
倒是小孩子先開口了:“有……有黑漆漆的影子……把小布……”
女人拍了孩子一下,笑道:“孩子受了些驚吓,胡言亂語的。那天那麼亂,看見什麼都不稀奇。”
“不。”少年道,“有問題。”
他單膝下跪,望着小朋友,柔聲道:“告訴哥哥,你看到了什麼?”
女孩躲在女人身後,想起那些事就吓得快要哭出來:“陰影吃掉了小布哥哥……阿姨說,都是張家人的錯……”
女人連忙捂住女孩的嘴,幹笑道:“小孩子聽錯了,大人您不要往心裡去。”
那人卻若有所思:“張家人?”
但無論他再怎麼追問,女人都沒再開一句口。
無法,那人隻得離開偏僻小巷,露出真容。
是皕烏。
将入八月,秋寒方起,一場秋雨給巫山的重建添了不少麻煩。巫山才經曆那般亂事,張家活口都在幫忙重建。但過往的仙俠世家一日之間幾乎全員喪失神力,即便他們聲稱自己修煉靈力隻是為了護小少爺周全,失去也無不可,私下裡也一定是心有不甘的。
皕烏可沒興趣留在張家瞧那些人表裡不一。
他察覺到這次的事有人暗地裡攪混水,于是扮作張家人的樣子,試圖在存活百姓間打探消息。但不知為何,幸存者對中元節那夜的經曆都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态度。
這次打探消息的這家,位置偏僻,住戶本分,本身是極好的探聽消息之處。然而有趣的是,就連她們也對形似“張家人”的道士極為防備,對中元節那晚的遭遇三緘其口。
張家人與巫山百姓嫌隙如此之深,倒是完全出乎皕烏的意料了。
但他暫時也沒有什麼辦法。巫山地界,同百姓關系最密切的便是張家。倘若僞裝成張家人都無法探明消息,其他身份恐怕更加困難。
如是想着,他盯着蒼灰的屋檐瞧了一會兒,腦中飛快地複盤中元節那夜的所有記憶。漸漸地,少年眉宇緊促,似是想到了什麼。
張久齡和蜃主的事,應該隻有蜃主清楚,紙龍和皕烏其實都不過一知半解。
易淺怎麼會對張久齡的背景了若指掌,甚至在自己勸說易淺殺死張久齡後,飛快地意識到那是欺騙?
易淺在那面鏡子裡,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人?
一個在他計劃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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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連自己的仇人都認不清?”
數隻黑色大鳥張開羽翼,鳴叫着自藏身處飛出,撲扇着翅膀落至屋檐高地。零零散散,卻無形中将二人圍了起來。
不,應該說是三人。
皕烏将手輕輕搭在易淺僵硬的肩上,目光越過少年落在“自己”的臉上。易淺便覺得指尖一松,一隻紙龍從他的手中掙脫,狼狽地鑽進了水裡。
水對紙龍來說必然不是什麼好去處,但現在誰還顧得上那麼多呢?紙龍隻知道,它玩脫了,最好趁着皕烏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趕快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