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幾項,易淺全數占了,一個不落。
根本來不及反應,或許隻是眨眼的功夫,濃墨重彩的雨夜便消弭殆盡,出現在觀者眼前的畫面一轉,變成了一座小巷。
巷道深深的暗掩去兩道人影,幾步開外的巷口擠進幾分唯獨年節才有的熱鬧聲色,幾步内的巷底卻鮮血四濺。
兇手的身形纖細孱弱,持刀的手也抖的不像樣子,可那把刀仍是捅穿了赤金緞帶,割開惹眼的華服,沒入皮肉,浸滿猩紅。
皕烏走近,借着巷口的光凝眸。他看到兇手慘白的臉上尚未掩飾的麻木和疲累,就仿佛這樣的事已發生了太多次,多到那雙眼睛一錯不錯地望着巷外的熱鬧,手卻熟練地刺入死者的心髒。
死者被/抵/在牆角,俨然失了聲息。皕烏擡手去觸,手卻穿過了刀身,掌心空無一物。
是幻覺?投影?亦或靈體?
在皕烏弄明白之前,兇手漆黑的眼珠突然轉動了一下,直直射向皕烏的方向!
.
易淺害人。不僅如此,其罪或已罄竹難書。
在橋上,在院落,在無人時分,或将人推至橋下,或以針刺人面顱……再一再二又再三再四,這雙手早已沾滿鮮血,這具身早已刻盡罪行。
翩翩少年,何罪之有?推人墜橋,毀人面顱,冷漠甚矣,不解憂愁。罪孽深重,不可久留。
翩翩少年,何罪之有?鮮血四濺,抛屍四野。麻木甚矣,不識哀苦。惡貫滿盈,其罪當誅!
……
絮語破碎,歌調隐約,字句不倫不類,其意卻昭然若揭。皕烏擡眼,淩厲的目光落至此間某處,又狀似不經意般移開。
面前的畫面再度變化,化作一處地窖。昏黃的燭火受驚般跳動,映亮少年面前無數張惶恐不安的臉。
窖中陶壇早已被打翻在地,酒液四下流淌,暈濕了地面鋪開的草墊。香飄四溢,空氣中卻仍是升騰氣一絲血腥氣。
無須細看,皕烏也猜得到,面前整座地窖的屍體出自誰之手。因為下一刻,少年便将窖中唯一的光源,朝着地上的草墊砸了下去!
火勢瞬起!
火舌/舔/舐過酒液,便也醉酒似地不講道理,頃刻間便将遍地屍體吞噬殆盡。一層又一層的火焰蹿躍至頂,熱浪席卷而來,卷過染血的指尖,吞沒緊阖的雙眼。
不分善惡,不辨是非。凡火焰所及之處,皆化為柴鑫,即便是縱火者亦不能幸免。眼瞧着火勢即将卷上少年衣擺,皕烏遲疑一瞬,上前将人拽了過來。
易淺茫然地仰起頭,像是不曾料到般僵住,一隻手掩在衣袖裡,不知抓着什麼。少年的兩隻手臂都顫抖得不像話,擡起頭時,額上流下的血,将少年眼前的白紗都暈染成鮮紅。
皕烏這才意識到,易淺看不見。他本能地擡手去觸少年眼前染血的白紗——比之易淺的罪行,這或許是個無關緊要的疑惑,但任何一個理智尚存者,在面對觸手可及的真相時,無論其重要與否,都會本能地揭曉。
即便易淺已罪行累累,決不無辜。
——但在皕烏觸碰到易淺眼睛的那刻,少年猛然抓住了面前的手臂,将冰冷的某物塞入了皕烏手中。
皕烏掌心忽地一涼,下一刻,兩隻手交疊着攥上來,迫使他緊握手中的物什,向前刺去!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
有人在皕烏耳畔尖聲銳鳴,勝利般的奸笑聲幾乎刺穿人的耳膜,皕烏眸中寒芒一閃,再垂下眼簾時,刀已入腹。
「…終于死…」
鮮血,終于也染紅了旁觀者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