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都沒想就逃跑了。
王默抱着雙膝坐在不易被人發現的黑暗角落裡,努力讓自己不發出一點聲響,最好能連心跳和呼吸都停止幾分鐘。
他茫然地看着地闆上堆積的灰塵,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現在所經曆的一切。
是的,一周之前,這個名為王默的男人,隻是H市一家普通公司裡的普通社畜,每天寫着怎麼也寫不完的材料,神志不清地爬起床去上班,再渾渾噩噩地回到家睡覺。
但是現在的這個狀況……
王默思考了許久,終于想出一句再合适不過的話來概括當前的自己——
魔國亞巴頓的在逃魔王,正為了避免出征參戰而四處瘋狂逃竄。
沒錯,逃竄。
七天前他意外魂穿成這個世界裡的惡魔之王,本以為隻要扮酷裝兇就能順順利利活到壽終正寝,卻在半個小時前,被洋溢着農民伯伯豐收一樣幸福笑容的部下告知:
“魔王大人!要打仗了!”
王默感覺那一瞬間,自己真的大腦宕機到幾乎要流出口水。
打仗?啊?
畢竟在轉生成為魔王之前,王默隻是個一天十二小時在椅子上生根發芽的普通上班族,别說打仗,甚至都缺乏運動,而他平生唯一摸過的管制刀具就隻有菜刀。一個生活在二十一世紀和平年代的普通人,根本無法接受這樣超現實的變故,盡管它即将發生。
偏偏那些惡魔的眼裡都閃爍着小孩子一樣天真質樸的憧憬,意思就是——魔王大人,您可以的。
王默不可以,他真的不可以。
那個把他丢過來的‘神’無比缺德,非但沒給他任何便利的金手指,連世界的規則都要一點點自己摸索。
這也就導緻了盡管王默能聽懂這個世界的語言、認得這個世界的文字、甚至還保留着少數身體前任主人持有的常識,卻連一點基本的防身手段都沒有。
簡而言之——在這個以‘劍與魔法’為主基調的世界中,作為現任魔王的王默,約等于廢物。
太缺德了。王默絕望地想、‘神’也是,這個世界也是,連這群惡魔都是。太缺德了!
别人家的主人公穿越自帶系統和外挂,擅長裝逼和打臉,還有如雲的美女帥哥當隊友。
而他什麼都沒有,隻有一群長得天怒人怨的惡魔部下,腦子還都不太好使,把他們在封印裡躺了五百年的魔王大人剛一蘇醒就扔上戰場,連把防身用的西瓜刀都不給。
于是王默連想都沒想,幾乎是下意識地在沒人看着的情況下從城中逃了出來,找了個破破爛爛的小房子貓起來,期待着之後能順利混出惡魔之國,回到屬于自己的人生。
街道上突然跑過一隊士兵,交錯的腳步聲聽起來近在耳畔,他們交談着:
“都這時候了。吾主到底去了哪裡?”
“再過一個小時通往‘大地’的大型通道就要關閉了,會不會來不及?”
“應該是有什麼急事。雷倫薩的那群魔法師不是宣誓效忠嗎,讓他們去阻擋。”
王默屏住呼吸,等那嘈雜遠去之後,從窗口小心翼翼地探出半顆腦袋,四下打量着如今的藏身之所是否已經不再安全。
“魔王大人。您在這裡看什麼呢?”
從背後冷不防響起一道聲音,王默被吓了一跳,卻還是在近一周的曆練下下意識地保持了鎮定,從猥瑣趴窗台的姿勢起身,拿出萬魔之王的威儀,連打掃屁股上灰塵的動作都做的得體而潇灑。
“沒什麼,随便走走。”王默垮下一張嚴肅又冷淡的死人臉說。
站在他面前的惡魔頭戴一張沒有任何圖案的白色面具,而身體的其餘部分、包括手腳都用一整張黑色破鬥篷遮住了,隻有兩隻長長的昆蟲觸角從面具與鬥篷的縫隙中伸出來,時不時晃動兩下。
惡魔叫做‘蟲群(Hasite)’,似乎是蟲族意識的集合體,因此王默大體猜得到那時不時發出硬物摩擦碎響與産生不自然凸起的鬥篷下,究竟是何種光景。
“出發的時間要到了,請随蟲群來吧。”蟲群說道。它的發聲是依靠昆蟲集體振翅的原理,因而總是含混不清。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王默心中多少有些怨念。
“蟲群是亞巴頓的監視者,無論魔王大人在哪裡,蟲群都能第一時間掌握到您的位置。”
好嘛,明目張膽的STK。王默梗了一下,不願再多說話,默默地跟着蟲群往外走。逃跑半個小時就被部下逮到的挫敗感,讓他确信自己的未來一片灰暗,以至于在蟲群的破鬥篷上看見了自己的遺言——
一段用異世界文字寫成的、帶着無盡惡意與槽點的遺言:
我叫王默,26歲,曾經是H市一名任勞任怨的普通社畜。
因為上班途中弄丢了錢包,被迫在異世界就職魔王。
而今天,我将踏上戰場被人類一刀砍死。
結束流星一般光輝璀璨而轉瞬即逝的反派生涯。
他的思考伴随着想象,腦海裡的小人配合着電影式的肉痛音效,撲通一聲倒在地下,被劈開的腦門血濺三丈。
被血腥場面震懾到的王默打了個激靈,用力搖了搖頭,把剛才的念頭甩出腦海。
惡魔之國亞巴頓(Abaddon)是古時惡魔一族戰敗後,被迫在名為‘大地(Uns)’的真實版圖下層開辟的第二世界,雖然與作為惡魔故鄉的暗黑大陸擁有相同的地形,卻沒有行星、光照,也沒有晝夜更疊與四季變化,連生長的植物都發生了變異,是名副其實的深淵底層。
平日裡可以靠不定期出現在地面上的裂隙出入,但今天要發動戰争,龐大的兵力運輸就隻能依賴大型的轉移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