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浪愣住了。
他想過厲明會說“我們保持現狀就好”,想過他在聽到自己最後那段話時會松一口氣,然後馬上投入遊戲以避免尴尬……
卻從沒想過會是這個反應。
這嚴重超出了他對于厲明這個人,以及他們兩人現階段關系的認知。
腦中忽然閃過早上和梅總對話時用過的一個詞——大起大落。
難道這和自我傷害一樣,也屬于某種創傷後的應激反應?為了掩蓋或逃避痛苦,人會不由自主地做一些瘋狂的事,比如平時沉默寡言的人會忽然大吵大鬧,比如生人勿近者竟然主動提出願意與人親近。
他的吻或許正是那個導火索。
池浪不确定這到底是不是好事,盡管厲明根本無需提問,他的答案是毫無疑問的“要”。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厲明從未見過池浪這樣幽深的眼神。
“那你還記得我說過自己并不是腦子不好嗎?”
他也安靜地注視回去。
他的目光異常認真。
而他的手指卻不夠安分,拇指扣起來,探進兩人交握的掌心,輕輕撓了幾下。
池浪一下子攥緊了他的手。
“如果我說‘要’,那我們這樣……算什麼關系?”
厲明露出一種不甚在意的笑,他很少有這種表情,不冷臉,卻顯得有些冷漠。
“現有的模闆就那麼幾個,親情,友情,愛……沒必要生搬硬套。我們可以隻是我們,和别人不一樣。”
“你是說,是種特别新的關系?你是不是忘了有個詞叫‘炮友’?”
厲明吞咽了一下口水,移開視線:“又不是什麼好詞。何況這個詞用來形容我們倆也是言重了。”
池浪輕輕皺了皺眉:“那你想……”
“我隻是暫時還不想。”
池浪看着他。
“起碼,在這兒……不想。”
池浪重新梳理了一遍他的意思:不是唯一的朋友,但可以是唯一的——無法界定的存在。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歡這個概念。
“不能是男朋友?”池浪試探地問。
厲明眼角跳了一下:“那是親密關系,身心都是。”
“所以你覺得我們現在還不夠親密?你不讨厭我,可以和我接吻,而我确定我喜歡你——”
厲明呼吸一緊。
這是——告白嗎?
明明早就知道,為什麼親耳聽到的時候還會這麼地……
像海浪一遍遍在全身沖刷,浪很溫和,從腳丫到腰腹,再到胸膛,口鼻,直至沒頂。
癢,心悸,微微窒息,沉重到有些苦悶,而後整個人漂浮起來,輕快地随着浪花漂流。
他成了海浪表面細碎閃爍着的明亮光點。
“即便還不是,起碼可以試一下?”
“試……什麼?”
池浪始終認真地看着他:“試着在一起。”
今天之前的厲明絕對想不到他竟然能和人談論這種問題。
男朋友?
真是瘋了。
更瘋的是,他竟然真的想答應。
發展得是不是有點兒太快了?
像慢慢爬升後忽然失重的過山車,隻不過這個距離不是一開始就确定的,更像是他們不願再忍受這樣緩慢的節奏,不願再猜測那已知節點的未知到來時刻,于是牽住對方的手,決定就在這一刻一同下墜。
以前計較太多,思慮太重,踯躅太久,總是裹步不前,所以在這一刻,不計後果才顯得如此充滿吸引力。
都“激情殺人”了,哪還管得了那麼多?
大不了锒铛入獄,或者被就地反噬。
這不也正是他想要的嗎?對瘋子來說,無論社會的還是物理的死亡,都和殺人一樣誘人。
“我得重申一遍,我沒辦法和你談所謂的‘戀愛’,我什麼德行你也清楚,所以……”
“所以你同意了?”池浪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他真的聽懂了嗎?
厲明沒有反問,隻是舔舔嘴唇,嗓子緊得聲音好像不是他自己的了:“嗯。”
得到肯定回答的下一刻,一個極其明朗的笑容在池浪臉上大大地漾開,他盯着厲明的眼睛,接着又轉移到嘴唇。
“想親你。”
上次說不想可以推開他,這次說想親……看似給了選擇,其實态度非常明确,甚至有點強硬。
厲明的喉結輕輕聳動了一下:“下次不用預告了。”
他好像一直在等着這一刻。
于是池浪吻了下來。
他撐在厲明椅子兩邊的扶手上,一條腿擠進雙膝間,吻得比前一晚要兇很多。
厲明本以為自己招架不住,可他逐漸适應了池浪的節奏,在察覺到對方有分開意圖的時候甚至伸手抓住了他的領子。
池浪意外地稍稍睜眼看了他一瞬,而後嘴角洩出一抹笑,一手轉而擡起他的下巴,兩個人都不允許對方随意退後。
他原本是想緩一緩,看看厲明狀态怎麼樣,現在看來……挺精神的嘛。
迎面吹來的強風令人窒息時,想要呼吸,就不能一味緊繃封閉感官。
要麼背過身去,要麼主動放松調整,打開口鼻,令其鑽入身體。
對厲明來說,當前的狀況也一樣。
接吻的感覺好得不像話,一旦解決了換氣問題,就隻剩下純粹的享受。
除了遊戲,他難得能全身心地投入在某件事情裡。
既然……關系确定了,那以後是不是能經常親一下?
想到這裡,本就正陷在吻中的人,臉頰忽地更熱了。
與此同時,池浪卻在思考着某些更深層的事。
他的想法是,厲明隻願意肢體接觸也可以,這或許是一種曲線救國——身體養成習慣後,心理距離也一定會拉近的吧?
他不是醫生,隻能摸索着用自己的方法嘗試讓他變好。
對厲明來說,不去考慮後果才是真正難得的。這應當被視作一種巨大的進步。
池浪可以保證自己不會是率先後退的那一個。
甚至就算對方打算逃走……他也無法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會放他走。
畢竟,他們雙方的病情都比對方表面了解的部分要嚴重得多。
不知親了多久,厲明脫力地松開了池浪已經皺得不行的衣領,他大口喘着氣,低頭靠着池浪的心口。
“撲通”“撲通”。
兩隻心在狂跳。
原來昨晚那個吻發生前,他沒有幻聽。
唇齒相依的時候,屬于彼此的四顆星星真的近距離相連成了星座——甚至是一個小小的星系。
三顆行星圍繞着紅色的恒星運轉——盡管後來證實,這顆所謂的“恒星”實際是依靠反射發光的。
但這依然無損于它的美麗,行星依然選擇主動被它捕獲。
兩個人安靜地挨着平複了一會兒,由于視線關系,厲明有些窘促地看着沒能和呼吸同步平複下去的小池浪。
“你要不……去廁所解決一下?”
池浪笑着把他的腦袋擡起來,幫他理了理頭發:“靠……你這算什麼,拔舌無情嗎?”
“說了在這兒不行,何況……”何況有些話說出口是一回事,真要實施起來又是另一回事——别說付諸于行動了,這種事他壓根兒連想都沒想過!厲明慌得一批,臉上卻努力維持鎮定,立刻給自己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何況今天還要直播,所以你要麼自己處理,要麼隻能忍着。”
“說得好像隻有我在意似的。”池浪眼神下移了一瞬。
“……”
為了避免在這裡發生什麼荒唐的事情,厲明當機立斷打開了電腦,開始研究直播軟件。
池浪沒有選擇去廁所,而是安靜地待了一會兒。
等一切設置準備就緒,正要幹正事的人忽然被他從側後方抱住,頭挨着頭,非常親密。
厲明不明顯地抖了一下,好不容易找回語言功能準備笑話他怎麼變得這麼粘人,身上的毛衣毫無預兆地被池浪掀起下擺脫了下來——是曹想甯送的那件。
“不許穿這件直播。”
真的好強硬噢。
“怎麼了?這不就是件……”說到一半厲明忽然明白過來,“你不是吧……”
他竟然為了一件衣服吃醋?
“我是。”
說出來的感覺真爽啊。池浪感到這種體驗非常新奇,忍不住像小孩兒一樣準備試探更多。
“可是我冷。”厲明裡面隻穿了一件長袖T恤。
池浪把自己的衛衣脫下來:“穿我的。”
這是上次他直播的時候穿在隊服裡面的,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來。
“你是不是有病?”
這才是他的真實目的吧?
當着這麼多人面穿他的衣服也太……盡管沒人知道他們的關系已經有了出人意料且發展迅速的變化。
“是。”池浪輕巧地應了一聲。他把毛衣套在自己身上,因為厲明喜歡稍顯寬松的款型,所以尺寸對他來說還ok。
“……”
隻要不是在直播間說胡話就行。厲明默默穿上了池浪的衛衣。袖子好長,很輕易就能把手縮進去,他忍不住舉起袖口怼在臉上,把口鼻藏進去。
“好聞嗎?”
“……你正常點。”
“今天起你會知道這才是正常的我。”
“敢情以前你一直在壓抑天性?”
“不算壓抑,克制而已。以後就好好感受一下我的熱情吧——男朋友。”
啊——
這稱呼……一面有點羞恥,一面又……
厲明努力忍着臉紅,打開音樂軟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