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給我閉嘴!”一直相對沉默的李玉萍喝了一聲,又将丈夫用力一拽,使得他跌坐回到長椅上。
孟連江猝不及防,懷疑自己的尾椎骨受了重創,不安地來回扭動着胖胖的身形。
李玉萍的思路和丈夫、女兒全不在一個頻率。
她探手摸了摸花梨木長椅,又看看室内配套的家什,“事情已經這樣了,就别扯沒用的了。孟蕾要我們搬,那就搬;要租金,我們給。機會不是一次就能等來的,你們怎麼那麼沉不住氣?”
孟連江不再吱聲。
李素馨則還是不放心:“真要給房租?咱家隻有幾百塊錢的家底,再給她房租……”
“不然呢?等她瘋勁兒又上來,把我們家裡的事四處嚷嚷?”李玉萍面若冰霜,卻眼含譏诮,“她不消停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機會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李素馨看着母親清瘦的面容、從譏诮轉為冷酷的眼神,反而放下心來。
沒錯,孟蕾好像是從撞破她跟姚文遠的關系之後,行徑就沒正常過。
跟蘇衡過了半年不假,卻是一地雞毛,感情怎麼比得了父母對她的長期洗腦?
一切都會回到他們最樂于見到的那種局面。對此,李素馨分外笃定。
惦記别人手中财産的滋味好嗎?當然不好,太不好了。
可李素馨沒辦法。
她秉承了母親愛美的性格,每個月的工資一拿到手,母女兩個一樣,不出三天就能為了添置衣服化妝品花的七七八八。孟連江嗜好抽煙喝酒打牌,更存不下錢。
可她得結婚,弟弟以後得上好學校,往後兩個長輩得養老,哪一樣不需要房子和錢?
反正什麼東西留在孟蕾手裡都一樣,自己用不着,蘇家也不需要,那麼,為什麼不給他們用來緩解窘迫的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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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孟蕾收拾房間時,發現了六安瓜片,心知是老李給蘇衡的謝禮。手邊沒事後,她沏了兩杯,給書房裡的蘇衡送去一杯。
“謝謝。”蘇衡頭也不擡,又在忙着繪圖。
“我能不能借幾本書?”
“嗯?”
孟蕾隻好重複一遍。
蘇衡擡頭看着她,“跟我‘借’書?”
“……你怎麼這麼愛摳字眼兒?”孟蕾無奈了,“這些書本來就是你的寶貝,我怎麼敢随便碰?”
“愛碰不碰。”
“……也不知道哪根兒筋又擰住了。那麼不給面子,我都沒生氣,你倒來勁了。”孟蕾咕哝着,站到書架前挑書。
蘇衡望了她片刻,到底沒忍住,唇角揚了揚。
孟蕾選好書,繼續故意跟他找話:“這些你暫時用不着吧?”
蘇衡掃一眼,見都是魯迅、老舍的著作,“用不着,别外借。”
“嗯。”
孟蕾捧着書到卧室,放在床頭。
李玉萍來了,落座後說,“你爸出去有事,我來替他給你房租。”
孟蕾給她沏了杯茶,用的家裡慣常招待人的茶,自己捧着六安瓜片享用。
李玉萍暗暗無語:給她沏一杯好茶怎麼了?現在這丫頭怎麼連基本的禮貌都不講?
她取出一個信封,“除了租金,還富餘一些。”
“餘下的是給我的壓歲錢?”
“不是。”李玉萍不自在地笑了笑,“那邊房裡有些東西,我們已經用了這麼久,老房子那邊也沒有,這些錢能不能當是我們買下的?”
孟蕾從五鬥櫥裡找出合同,“我媽定的合同特别細緻,上面寫着原先有哪些家具,家具都是我姥姥姥爺在的時候添的,一樣都不能動,而且,要是有損壞,你們得賠錢。”
李玉萍面色僵了僵。
孟蕾瞧着她,含義不明地一笑,“您在打那些家具的主意吧?還挺會玩兒含糊其辭那一套。”
“沒有沒有,我說的是一些小東西,廚具什麼的。”
“不管什麼都不準帶走,你們搬完了我會去檢查,少了東西,我照樣兒去你們單位找領導評理。”
李玉萍強忍着氣,“不會,放心。”
孟蕾點了點信封裡的錢,取出自己應得的,餘下的還給她,随後寫了個收據。
李玉萍看一眼緊閉的卧室和書房門,“蘇衡在不在家?”
“在家,忙着呢。”
“那今天先這樣,有空了再來找你說話。”
“好。”
送走李玉萍,孟蕾回到卧室,站在折疊床前,琢磨了一陣子,又去找蘇衡:“炒菜的油不多了,等下你能不能幫我買一些回來?”
“行。”
孟蕾眼巴巴等到他出門後,立馬把折疊床上的東西收拾幹淨,再将床折疊起來,放到門口,跑去敲鄰居趙阿姨的門,“阿姨,我記得您家孩子睡的床好像不大結實,沒錯吧?”
“沒錯,怎麼了?”趙阿姨一臉莫名。
“我家有個折疊床,用不着還占地方,您要不要?”
“是真的嗎?诶呦,那怎麼好意思呢?真用不着?”
“真用不着,您等着。”
蘇衡買食用油回來後,給自己續了杯茶,坐到沙發上,見茶幾上多了一大串香蕉,幾個大蘋果,問:“哪兒來的?”他不記得李玉萍有帶東西上門的習慣。
孟蕾掰了個香蕉遞給他,一臉無辜,“嘗嘗。我用折疊床換的。”
蘇衡險些被茶水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