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陽升起，柔和清冷的光驅散了竹海中黏稠的黑暗。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霜意。一朵巴掌大的五瓣花躺在土地上，嬌嫩的花瓣在風中微微顫抖，似乎在害怕，又可能是在哭泣。

不遠處的草叢中，幾朵剔透如玉的小花鑽出土壤，偷偷綻放。它們将長期開放着，等待下一次的萬花同哭。

一雙銀色的靴子停在五瓣花旁邊，似乎在端詳思考。半晌後，來人彎下腰，一隻修長如玉的手拾起了跌落塵泥的花朵。

秦階用指腹輕輕拂去花瓣上的泥土，将沒了意識也沒有生機的花放入儲物戒，轉身仍擁着妻子呆呆坐在地上的陳染。

“早間露重，你們都需要休息。”

林婉強行壓制并剝離火麒麟，身體底子徹底壞了，陳染獻祭兩條靈根，成為一介凡人，再加上身負重傷，未來也不會好過。

隻為了一個素未謀面還是胚胎的孩子，真的值得他們付出這麼多嗎？秦階想問，但是又覺得沒有必要問。

有些人會為了自己結丹而不惜吞噬親子的靈根，就有人能為了自己的孩子放棄一切。

逐漸升起的陽光透過竹葉投下斑駁光點，林婉似乎感覺到一絲冷意，在昏睡中皺眉輕咳了兩聲。

陳染如夢初醒，摸了摸妻子的冰冷的臉，想要站起身來，剛一用力又狠狠跌坐回去。他動了動腿，擡頭對秦階苦笑一聲：“有些力不從心，可否懇請秦小友去竹林外招呼幾位家仆進來。”

秦階看他倆這狼狽樣，歎了口氣，把不知何時已經睡熟的銀子塞進衣襟，蹲下身将陳染的手臂撈到肩膀上，另一手攔腰将林婉扛起來，輕輕松松一帶二站起身：“剛死了家主，少主又搞成這幅模樣，你是真不怕底下人跑光了。”

陳染被矮他一頭的少年輕松架起，臉上的表情險些繃不住，又聽他如是說，無奈一笑：“就算沒看到我這幅樣子，人也快跑光了吧。”

昨夜，他當着陳家所有修士的面一劍斬下了陳宏方的頭顱，家中就已經徹底動亂了。好在那位夜襲的龐泛前輩似乎早有所感，隻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就替他擋住了家族中人的攻擊，讓他能及時趕回竹海。

“那也不能這麼狼狽地讓人看笑話。”秦階有些吃力地喘了口氣，他此時身量畢竟還小，帶着兩個成年人，即使有力氣，到底不方便。

正當秦階思考用什麼姿勢一帶二更輕松時，前方傳來了鞋子踏過草地的聲音。

“莫擔心，是陶倦啦！”7107及時預報。

秦階眼睛一亮，苦力這不就來了！

十分鐘後，竹海中農家小院。

院中的主屋已經被火麒麟一把火燒了，現在隻有一間偏房還能住人。陶倦連拖帶拽，呼哧呼哧将兩個已經重傷昏迷的人拖進屋子，又安頓在床上，甚至細心地蓋好被子，才一屁股坐在旁邊大喘氣。

“你真行啊秦階，你還真眼睜睜看着你表哥一帶二！”陶倦一臉憤懑，對着秦階指指點點。

秦階嘴上叼着玉蓬樹枝靠在門邊看院中的廢墟，聞言漫不經心地睨他一眼：“不滿意？不滿意咱倆算算賬。”

解壓小零食随着唇動一翹一翹，眼神不屑又挑釁，像足了學校門口堵人的不良少年。

陶倦一噎，眼珠子四下亂看，整個人氣勢都萎靡了。

秦階看他那挫樣，“嗤”了一聲，繼續看門外。

反倒是陶倦被他“嗤”的渾身不得勁，屁股挪動幾下，站起來湊到秦階身邊：“你看什麼呢？”

秦階側移一步：“有話說話。”

陶倦：“……”

“我真不是故意瞞着你的也沒想着撒謊騙你！”陶倦繃不住了，開始倒豆子一樣往外吐真言，還試圖往親愛的龐伯身上潑髒水，“都是龐伯！是他說你不知道比知道更好，否則事情不會太順利，我都是為了你才昧着良心瞞着你的！”

秦階面無表情聽着，潔白整齊的小牙“咔哧咔哧”嚼着硬邦邦的樹枝。

陶倦在這堪比猛獸啃骨頭的聲音中，眼睛眨地越來越快，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終于說不下去了，嘿嘿尬笑止住了話頭。

“說完了？”秦階居高臨下看快把自己縮到地裡的表哥。

“說，說完了”

聽着更像是“我完了。”

秦階點點頭，“呸！”，朝門外吐掉了解壓小零食，嚣張又沒素質。

“宿主你老實說，你上學的時候是不是混的！”7107深刻懷疑自家宿主有不良少年的經驗，不然不可能連神态都學得這麼像！

“求你閉嘴好嗎！”每次自己一要起範兒，7107就出來鬧事，秦階都無語了。

7107聽話隐退，秦階轉身進屋，坐在了房中唯一一張椅子上。陶倦猶豫着，覺得站着實在是太像他爹給他訓話了，于是退而求其次坐在了床邊。

秦階點點桌子：“一次機會，把該說的說清楚。”

陶倦看看他，神色猶疑。

秦階一眯眼，笑了：“是不是忘了告訴你，我找到人了。”

陶倦驚得差點站起來，秦階眸底毫無波動一壓手：“但是我現在心情不好，記性也不太好，想不起來了。”

陶倦：“……”

陶倦差點給氣笑了，揉了兩把頭發，說了：“其實我知道的真不多，甚至龐伯知道的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