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行雲看到周桐發來的地址,有點遠。一北一東,這個點兒過去得一個多小時。她猶豫了幾分鐘,還是決定出門。
為了能早去早回,她選擇打車,到周桐家的時候,發現自己兩天半的工資沒了。
“行,還算快。”周桐素面朝天,一身純白色的居家服,頭發随意的盤着,慵懶但不淩亂。
“周……姐姐好。”
“換鞋。”周桐忍着笑,招呼她進來。“這雙是你的,吃飯了嗎?”
“不想吃,沒胃口。”
“嗯,看着到是沒瘦。你先坐一下,我去給導演回個電話,下個月又要進組了。”
“好。”路行雲坐到客廳的沙發上,無聊的環顧了一下四周。
周桐家很大,是那種典型的大平層,一梯一戶。裝修風格簡約、冷淡。黑白灰的整體色調,格調高級且精緻。家具不多,但該有的都有,功能齊全。
牆上挂着幾幅畫,山野林間、城市建築什麼風格都有,畫風都偏冷色系。家裡應該是定期請保潔,幹淨整潔,各種藝術品、小物件擺放的也很是整齊。
一個人住不無聊麼,路行雲靠在沙發上無所事事,看到茶幾上有兩個白色的小雕塑,是那種美術生用來練素描的迷你版維納斯。
兩個小腦袋對着,好似聊天一樣,還挺可愛的。
“好了,來這邊坐着吧,涼快。”周桐打完電話從酒櫃裡拿了瓶紅酒,看着路行雲,歪了下腦袋,想了想,又給放回去了。轉身去廚房的冰箱拿了兩罐啤酒。
“能喝酒嗎?”
“沒喝過……”
兩個人來到陽台區域,很寬敞,大落地窗。兩把躺椅,一個小茶幾,幾盆綠植。兩側窗戶豎開着,穿堂小風讓人倍感涼爽。
陽台外風景很好,路行雲低頭往下看,那是個郁郁蔥蔥的湖景公園,健步道兩側的路燈已經亮了,三兩行人在公園裡散步。有拉着手的,有牽着狗的,還有推着車的。
“什麼大山的故事?是您……你之前去拍的那個紀錄片嗎?”
“對。拍了半年。”周桐把兩罐啤酒打開,放了一瓶在路行雲手邊。“不喝也沒事。”
“怪不得看上去曬黑了。”
“……”周桐無語的喝了口啤酒。“你和淺晴妹妹也這麼直抒胸臆嗎?”
“……”
“還是說你的事吧。”
“嗯。”
“覺得自己很失敗,努力沒有結果,付出沒有回報?”
“嗯。很煩。”
“不努力呢,現在會是什麼樣?想過沒有。”
呃……不努力恐怕連985的線都夠不上,更别提P大了。路行雲愣了愣,隻覺得腦袋上響起一聲驚雷,自怨自艾這麼多天,對方一句話就給破了。她隻看到現在的遺憾,卻忘記了她一年前的成績是多麼的不堪。
她拿起手邊的啤酒,喝了一口,回饋對方一個感激的眼神。這是她第一次喝酒,好像并沒有那麼苦。
周桐知道她懂了,這孩子聰明不需要說太多,便笑着看她。
“我也沒比你大多少,隻是經曆稍微多一些,看到過很多……不好的東西。”她頓頓,想着措辭。“你現在還有重新選擇的機會對嗎?”
“嗯,先等錄取結果,然後複讀或留學。”
“有些人……恐怕一開始就連努力的機會都沒有。”
“什麼意思?”
“我打個比方。”周桐正了正身子,盤個腿坐在椅子上。
“有的人出生看到的世界是彩色的,有的人出生看到的世界是黑白的。這個時候上帝說,我很公平,你們都被賦予了畫畫的天賦,這裡有各種顔色的筆和紙,你們自由創作吧,誰畫的世界更美、更溫暖,誰就可以在人間擔當大任。”
“小行,你說,誰會畫的更好呢?”
路行雲聽到這裡眼眶有些濕潤,她明白周桐的意思,她看到對方又喝了幾口酒。
“我這次去山裡看到那些孩子,一個個聰明伶俐,隻要悉心教導,假以時日都能成為棟梁之材……可再去他們家裡,發現他們要承受很多這個年齡不該承擔的壓力。照顧癱瘓在床的祖父母、劈柴做飯、替他們外出打工的爸媽養育弟弟妹妹……”
“你我都知道,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更何況孩子。他們一出生面對的生活和很多人就不一樣。”
“如果說好的物質精神條件是溫暖的,是五彩缤紛的;那種種的壓力和困難就是冷酷的,是黑白色的。我的話,你能理解吧。”周桐說完,将手中的啤酒一飲而盡,又去廚房拿了幾罐。
“能理解。我知道這個世界上存在苦難,才想當科學家的。”路行雲感到胸口悶悶的,也喝了口酒,味道變得有些苦澀。“基礎科學可以改變這一切。”
“你想當科學家……想讓别人脫離苦難?”
“對!你看蒸汽機的發明造就工業革命,人們從農耕社會進入到工業社會,交通發達、制造業也發達了,這給人們提供了豐富的物質基礎;遠了不說說近處,水稻雜交技術又養育了多少人,讓多少人吃上飯。”
周桐認可的點點頭。“說的有道理。但你現在的狀态可不像科學家,一個被高考打敗的科學家?”
“……”
“小行,你也沒完全理解我的話。”
“姐姐能說明白點嗎?”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到科技帶來的好處。”周桐看着眼底清澈如泉的路行雲,溫和的笑笑。
“我不懂科學,理科也不怎麼好,但我覺得如果你想幫别人擺脫苦難,至少得先了解苦難發生的原因和它真正的樣子。”
“我以前和你一樣,覺得隻要好好做事就能得到想要的結果,事實并不是這樣的。不要覺得不公平,沒有絕對的公平。你已經很棒了,做了你該做的,隻是選擇上出現失誤,這是可以挽回的。”
周桐看到路行雲不說話,眉頭緊蹙,眼神由失落漸漸轉為認真,應該是在思考。
沒有絕對的公平……我還可以挽回。
周桐姐姐是對的,與其拯救别人,不如先拯救自己。怎麼能被一個高考打敗。
沉淪多日,還想着去幫别人擺脫苦難,真是不可理喻。路行雲聽了周桐一席話,如醍醐灌頂,她選擇接受建議。
“謝謝姐姐。幹杯?”路行雲舉起啤酒看向周桐,眉頭舒展,咧開嘴,這是許久未見的笑容,明朗誠摯。
“幹杯。”周桐輕輕的和她碰了一下。
兩個人看着腳下的風景,默默地喝了會兒酒。
天氣并不炎熱,月明星稀,路行雲靠在躺椅上,微風輕輕地拂過,帶來了清爽,也掃去她心中的陰霾。多日以來積壓的各種負面情緒正在緩慢消散,身體變的輕盈,很輕松。
“你們在一起了嗎?”
“很快就要在一起了,這兩天負面情緒太重,不想都釋放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