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鐘強出事後,陳孑因傷心過度加上這兩年的高強度的工作身體一下就垮了,不得不留在醫院療養。鐘淺晴的姥姥一時接受不了女婿忽然離世,也一病不起,被陳然接走治療。鐘強的後事隻能由鐘家幾個兄弟姐妹、鐘強的單位和王雪夫婦合力操辦。
鐘淺晴不敢回到那個曾經溫馨的家,那裡到處都是她爸爸的身影;姥姥家的胡同,人多眼雜于她而言也不方便。于是,她收拾行李,搬到路行雲家,這也是最好的選擇。
鐘強的追悼會在他去世後的第七天舉行,頭天晚上鐘淺晴被車接走了。
第二天清晨,路家三口子也出發了。
殡儀館在B市西邊的城區,整場告别儀式拒絕任何媒體進入,邀請的人也不多。哀樂聲起,沉重而悲痛,鐘強生前兢兢業業,人緣很好,現場安靜而肅穆,不時傳來微弱的抽泣聲。
路行雲隻記得她排隊進入告别廳時,看到陳孑被王雪和幾個親屬托着,哭的站不起來。
陳孑身邊抱着爸爸遺像的鐘淺晴,低着頭,眼神空洞,沒有哭,也沒有任何表情。
她像個提線木偶一樣,孤零零地站在那裡,仿佛周圍的啜泣嗚咽、悲憫嚎叫與她無關。
她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隻是站着。
路行雲從未見過這樣的鐘淺晴。
……
“……”距追悼會結束已經過去幾天,鐘淺晴坐在靠近陽台的沙發上,外邊驕陽似火。她直勾勾地看着準備出門的路行雲,并沒有說話。
路行雲愣了愣,去衣櫥找了件衣服重新穿上。這件不像要出門的,她應該會放心。“我下樓和媽媽說點事,完後回來陪你。”
“……”鐘淺晴點點頭,再次把頭轉向陽台外。
路行雲看着她的背影,眼圈紅了。
她轉身走出房間,輕輕地帶上門,抹抹眼角,深呼吸,下樓。
王雪早就在客廳等她了,早些時候,她的女兒神情嚴肅,說有話問她。
“爸爸為什麼會被調查。”路行雲開門見山表達心中的一個疑惑,她認為父母沒必要藏着掖着。
王雪猜到路行雲可能會問這件事。鐘強出事兩天後,路知遠被兩個穿夾克的人帶走,第二天才回來。
“例行調查,畢竟曾經是一個單位的,在查非意外死亡的可能性。”
“所以爸爸和這件事有關系嗎?”
“沒關系,不然他就回不來了,要相信你爸。”
“嗯,我相信。”路行雲的眼神充滿了信任。王雪說的有道理,如果路知遠真的有問題,那被調查的應該不止他一人,一家三口都會被問詢。“所以……媽,鐘叔叔的事情不單純對嗎?”
王雪看着路行雲的表情,心裡琢磨着怎麼說。
沉默代表一切。
“我知道了。”路行雲看她媽媽猶豫不決的樣子,已猜出八九分,心中的想法被确認。“我不會和小淺說的。”
“嗯。這個事沒那麼簡單,那邊也不好透露太多,更何況一切都沒有證據。”
“您知道鐘叔叔是怎麼在隧道出的車禍嗎?”
“追尾。”王雪皺皺眉,她想起車禍照片上轎車被撞後的慘烈,整個車屁股都癟進去了。“是被追尾,你鐘叔叔坐在後座,所以隻有他……最嚴重。”
“被追尾?”她知道那條隧道,是機場前往鐘家和鐘父單位最快路線的必經之路,單向雙車道。
“嗯,那個大貨司機疲勞駕駛還超速。”
“鐘叔叔的車急刹了?”追尾事故大多是由前車急刹造成的,路行雲學車,知道這個。“那是因為前車急刹,還是有其他原因啊,比如違規并線。”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王雪搖搖頭。
這個事既然會調查到爸爸這裡,應該是出現了可疑的線索。就像媽媽說的,這事沒那麼簡單。如果是人為,大貨司機跑不了嫌疑,這是其一。其二,應該還會有其他人,不然實現起來難度太大。
其他人……就是造成鐘叔叔車輛急刹的人。那無非就三種可能……現場是什麼樣的,她不清楚。
王雪看路行雲不說話,知道這孩子又在想稀奇古怪的事情了,趕緊打斷她。“小行,聽媽媽的話,這件事不要瞎參與。”
“知道了。”路行雲此時很想給邢小方打電話,但她也知道對方即便知情也不會和她說任何。她看着王雪焦慮的表情,無奈地低下頭,就算知道真相又如何,她能做什麼。
想到這裡,路行雲心裡不舒服,轉而憤懑,不由得握緊拳頭。
是誰,為什麼要害鐘叔叔……是誰,讓小淺變成現在這樣……如果小淺等鐘叔叔一起,那出事的……
她不敢想了。
“陳阿姨怎麼樣了?”路行雲不想讓她媽媽擔心,換了話題。
路行雲曾經帶鐘淺晴去看望過幾次陳孑,但陳孑每次看到鐘淺晴後會哭的更厲害,情緒波動很大,所以鐘淺晴就沒有留在醫院陪她。
而且,鐘淺晴現在的狀态也沒有能力照顧她媽媽。
“她沒事,很快就會出院,等她情緒穩定,我們會把她接過來和小淺團聚。也許小淺會好一些。”
“嗯。”路行雲不置可否,沒什麼可說的了,她起身準備回到樓上,臨走前再次認真的看向王雪。“媽,你放心,我現在什麼也不會做。現在,我就陪着小淺,直到她好。”
“嗯,去吧。不行的話叫醫生過來,有什麼需要和我們說,我和你爸都會幫助你們。”
“謝謝媽媽。”
路行雲上樓,站在卧室門口,手放在門把上的瞬間,有點想哭。
鐘淺晴自從鐘強出事後就少言寡語,開始的兩天還會時不時哭兩場,接下來的日子就再也沒哭過,哪怕是去醫院看媽媽,她都沒哭。
她每天就是坐着,偶爾能吃一口東西,然後繼續坐着,到了晚上就早早上床睡覺。無論是否失眠,第二天都會起的很早。
她睡覺的時候會一直抓着路行雲的手臂,很緊,有幾次路行雲夜裡被手臂傳來的痛感疼醒。鐘淺晴對此好像一無所知,第二天起床,依然是去陽台邊坐着。
小淺在想什麼。路行雲體會不到失去至親的感受,她沒有失去過,所以她無法感同身受,她隻能陪伴她。
無時不刻。
她推掉了所有家教。一開始還去學過幾次車,但回家發現鐘淺晴的表情會很憂傷,很難過,她就再也沒去過,也再沒出過别墅大門。
她現在每天都找機會和鐘淺晴說話,對方隻是看着她,不理她,很少回應。即便是回應,也隻是“嗯”、“好”、“行”,幾個字。
一定要讓小淺好起來。
路行雲想到這裡,心生難過。
她要喘口氣,心疼帶來的壓抑感讓她随時可能哭出來。
她不能哭,要堅強,鐘淺晴需要她。
她不能讓鐘淺晴胡思亂想,認為她承受不住了。
她在二樓的起居室坐了一會兒,調整狀态,檢查一遍有關鐘淺晴的未讀短信,翻了翻通話記錄,打了幾個電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小行怎麼還不回來,她是不是偷偷跑去學車了。鐘淺晴看見外邊的驕陽正在褪去熱度,扭頭看了看門的方向。
她心裡非常慌張,腿卻沒有任何知覺,好像不能動一樣。
她很着急,她是不是去學車了,不能學車,不能開車,會出事,很危險。
她已經沒有爸爸了,不能再失去任何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