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王雪開車,陳孑副駕,兩小隻坐後排,四人齊赴機場。王雪曾提議送路行雲到C市,被女兒無情拒絕。路行雲知道,她們大學教授之間常會有學術往來,她可不想給王雪熱絡朋友的機會,上了大學還要被家長盯着。
“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到機場後,路行雲沒有讓那三個人下車,雖心有不舍,但還是獨自一人辦好行李托運,頭也不回地走進安檢區。
她不喜歡離别,更不喜歡分離的氣氛。
【照顧好自己,快登機了,國慶見。】
鐘淺晴在車上收到這條消息,心中難免失落。
路行雲,一走就是四年。
到家後,陳孑看女兒面色不佳,有些擔心。自鐘強出事後,母女二人說話聊天中默契的對這事閉口不提。她們都擔心,一旦提及此事,對方會再次陷入悲痛之中。
“小淺,來,媽媽想和你聊聊。”陳孑作為母親,認為時機已成熟,該談談了。
“嗯。”鐘淺晴看她媽媽的表情,大概猜到八九分。她走到沙發邊,靠着媽媽坐下。“您是想和我說……爸爸的事嗎?”
陳孑點點頭。
“我沒事。”鐘淺晴露出一個并不敷衍的微笑。
“我常會想起你爸爸。”陳孑沒理會她的話,隻是和藹地看着她。“我會想起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他不谙世事一心搞科研的樣子。那會兒,我差點放棄。”
“還好有你幹爸,老路比他腦袋靈光多了,旁敲側擊地提醒他,我們的交往才得以繼續。”
鐘淺晴很少聽她媽媽說這些,對父母的羅曼史并不了解。在她印象裡,相親都是先婚後愛,沒什麼意思。
“有一次,我和你爸約會。我想吃冰棍,他一下買了十根。他說他不知道我愛吃哪種,也不好意思問,就都買了。你說這人搞不搞笑,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還有一次,我們去爬山。我爬到半山腰累得不行,他一個勁兒地往前爬,最後把我丢了都不知道,下山後又一個勁兒地道歉。他說到了山頂,才發現我沒跟上。”
“原來爸爸這麼有意思。”鐘淺晴喃喃自語。她看見媽媽的眼圈泛紅,輕輕摟住她的胳膊,靠在她身上。
“我時常在想,他在的時候少叨叨他兩句,一起多吃幾頓飯,多出去走走,也是好的啊。”陳孑的聲音變得哽咽。“前一陣,我看見你就想哭,你們父女倆的眼睛一模一樣。”
“小淺,我很想他,你想他也很正常,千萬不要憋着,和我說,和姐姐說,和你幹爸幹媽說都行。你看我,一把年紀了,還是很難過。”
“我沒憋着。我想爸爸,很想、很想。我會想很多事,很後悔沒和他多說說話,沒多打幾個電話。我到現在都不敢看曾經的通話記錄,尤其是……爸爸發給我的短信。”
鐘淺晴說這些的時候并沒有哭,她很難過,很痛苦,但她不想當着媽媽的面哭。
媽媽隻有她了,她要堅強。
“我相信……爸爸還在看着咱們呢。”
陳孑有些迷惑地看向女兒。
“他隻是離開,但從未走遠。我會帶着他對我的愛,好好活着。”
陳孑定了定神,她沒想到女兒會這麼說,鐘淺晴的表情并不像是在哄她,而是認真笃定。
“媽媽,你也一樣。你還有我。”
陳孑的眼淚掉了下來。是她不好,女兒長大了,她卻沒有發現。
“媽,以後家裡有什麼事可不可以叫上我一起?”
陳孑看着女兒清澈的眼神,明白她在說什麼。事故那天,鐘淺晴回房休息,陳孑和李依依在書房讨論工作。沒過多久,她就接到鐘強出事的電話,作為家長,她在第一時間本能的沒有告訴孩子,帶着李依依就奔醫院。到醫院後,她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又讓李依依回家接鐘淺晴。
“以後我們一起面對。”鐘淺晴又重複一遍。
“好,我的小棉襖兒長大了。”
王雪在書房聽到客廳有動靜,打開個門縫,見母女二人擁抱着,又悄悄把門關上了。
舊人離去,活着的人還得繼續。
“可以給我安排工作了,那個運動品牌的代言簽了嗎?”
“依依一直在推進,下周我去簽。”
“嗯。依依姐最近挺累的。”
李依依在陳孑母女遭受打擊的這段日子承擔了工作室的大部分事務性工作,才使得鐘淺晴的事業并未停滞。
“是的,我也心疼這孩子,陪着咱們兩個月也沒說走,這孩子以後可以當你經紀人。”
“給她漲工資吧,我喜歡依依姐,可以讓她跟着你,我自己可以的。”
“不行,你還未成年。等成年以後,李依依跟我,我再給你找個助理。”陳孑早就考慮過女兒的提議,隻是時機未到。“你這邊沒問題嗎?簽完就要出通告,拍廣告,會很忙。”
“沒問題,我聽安排。”鐘淺晴巴不得忙一點。“表演課和鋼琴課按之前的節奏繼續吧,還有家教。明年就要藝考了,得提前做好準備。”
“行。”
“那您忙吧……”說到這,鐘淺晴忽然想起什麼來,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問一下,她需要一個确信的答複。“爸爸的事情不簡單對嗎?”
“……”
“媽,我想知道真相,那是我爸爸。”
“還在調查。”陳孑沒想瞞她,事情确實沒有結果。作為鐘強家屬,她隻比其他人知道多一點點。
從動機上看,鐘強出差的這半年,新技術取得巨大進展,他的離世,直接造成研發工程停工,整個科研小組陷入群龍無首的境地。
從刑事排查上看,調查人員通過隧道内攝像頭和刹車軌迹發現,鐘強的車确實在出事前急刹過,原因就是旁邊車道一輛無牌轎車違規并線,這有理由讓人對事故性質産生懷疑。
隻是有個事實也不得不說,并線車輛雖然違章,但距離上并不一定會造成後車急刹。
事故隻造成鐘強一人死亡,作為司機的鐘強同事在事故第二天便轉到普通病房。調查人員自然也對他進行問詢,答案和監控顯示的結果一樣。
陳孑将了解的情況一一告訴鐘淺晴,并反複強調要保密。事情的原委及真相往往是把雙刃劍,調查人員不告訴陳孑更多的調查結果,有部分目的也是出于保護。
“不要去參與這件事,咱們能做的就是好好過日子。”
“知道了,您放心。”
鐘淺晴聽完媽媽的話,心裡蒙上一層陰影。這陰影不是因為真相沒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