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法醫細緻的觀察給“鐘強”案帶來了突破性進展。為确保證據的準确性，法醫聯合刑事科學技術專家就當時的車禍現場做了還原實驗。實驗證明，星芒狀創痕源于鈍器打擊。
警方在确認結果後的第一時間緊急控制了宋奇楊。正如秦陽所說，宋奇楊無法解釋鐘強車禍前昏迷的事實。在連續多輪審問後，對方終于松口，告知警方一個驚人的真相。
“宋奇楊的意思是車輛從機場出發後在中途停過？”
“是的。對面的人似乎做了最後的努力，希望‘閉關’多日的鐘強可以背叛他的信仰，将技術研究進展和成果告知對方。”
秦陽的語氣很平，聽不出任何情感，但房間裡靜谧的氛圍已說明一切，三人心中都不好受。路行雲看向地面，内心五味雜陳，不經意間，她盤了盤手腕上的紅繩。
“宋奇楊不知道對面的人是誰，對吧？不然早就破案了。”
“是的，他沒看到對方的臉。”秦陽洩氣般地靠向沙發，扭頭看了一眼邢小方，“而且，刑警那邊不是沒做過排查，他們在事故發生後調過機場到隧道必經之路的全部攝像頭，隻是那會兒攝像頭的分布遠不如現在密集。即便發現偏離主路線，也無法确認中途停過車。宋奇楊說他是按對方提供的路線走的，當時我們也沒發現路線有什麼問題。另外，天氣和其他場外因素擴大了時間敞口，一切看上去都很合理。”
“嗯。鐘叔叔都沒有發現，更别提你們了。你們提醒過他，他那麼聰明，但凡路線不對，他都能察覺到。”
“沒錯。那天B市大雨轉小雨，宋奇楊說他給鐘強的解釋是避堵，對方接受了他的解釋。”
“然後，中途停車了。鐘叔叔沒有妥協，被打成重傷，但還活着。這應該也是對方故意的，對方制造車禍現場，将他殺僞裝成意外。”路行雲雙手抱肩，她感到有點冷。“他們殺害鐘叔叔的目的是為了‘殺雞儆猴’？”她不想這麼形容，但事實可能就是。
“對。”
“卡車司機和宋奇楊是一個角色吧？還有一個有嫌疑的并線司機？”
秦陽“嗯”了一聲，歎口氣。“并線司機是對方的自己人，目前沒有抓到。不過，卡車司機事故後就被控制了。怎麼說呢，線索價值不大，隻是他和宋奇楊做這件事的初衷不同。前者帶有報複社會的心理，後者是為了救家人。”
“……”
“卡車司機跑長途是很辛苦的，可辛苦掙來的錢被多方克扣，一輩子了，到頭來還是個卡車司機。他處處受氣，所以走了這條路。哦，對了，他提供的供詞說宋奇楊在事故中幸存隻是巧合。他接到的命令是能撞多狠，撞多狠，要确保鐘強死亡。我們給宋奇楊看了這段審訊錄像，這是突破他心理防線的關鍵。”
“那宋奇楊呢？鐘強是他的領導，也算他的老師，他為什麼要害那麼信任他的老師？”
“哎。”秦陽又歎了口氣，“對方以他的新婚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為要挾，逼他就範。”
“他為什麼不報警呢！警察能……算了，鐘強叔叔還不是遇害了。”
“小行，不要這麼想。我們曾提出保護他，他拒絕了。你要相信，我們知道他面臨危險是不會坐視不管的。還有，我接下來說的話可能會讓你感到難過，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路行雲點點頭，她似乎猜到了對方即将要說的話，她不願主動推測是因為現實過于殘忍。
“你的表情出賣了你啊。”秦陽和邢小方互相看了一眼，然後同時看向路行雲，“車禍那天，H市的那場大霧救了小淺、小孑和另外一個女孩，叫什麼來着？”
“李依依。”
“對，那場大霧救了她們。”
真相往往很殘酷。鐘淺晴一行人原本是在對方的計劃内，無論在哪裡，家人都是大部分人的軟肋。如果沒有那場大霧，當天從機場出發的車裡将坐着五個人，鐘強、陳孑、鐘淺晴、李依依和宋奇楊。
很難想象，一旦中途停車，五人中的四人将面臨怎樣的危險。對方會控制住鐘強的家人，用家人制造把柄，以此要挾鐘強。至于把柄是什麼……可能是生命，也可能是别的……
路行雲不敢想了。如果她是犯罪分子，除非鐘強一家視死如歸，否則她是不會輕易拿走“軟肋”生命的。她不能讓軟肋變成一次性的，所以，長久計是用軟肋制造出一個終生的把柄，讓鐘強一輩子對他們惟命是從。那這把柄是什麼就很好猜了，鐘淺晴是一個明星，毀掉一個當紅女明星最好的把柄能是什麼。
年少時的路行雲終究是單純了。那時，她認為對方會忌憚鐘淺晴的名人效應，害怕把事情鬧大，鐘淺晴一行三人的幸存是必然。事實正相反，鐘淺晴是能幸存，但她差點成為對方脅迫鐘強的重要棋子，她的名氣差點成為對方強有力的脅迫工具。
路行雲攥緊拳頭，心中暗暗發誓，這樁涉及技術安全的案子，她會一查到底。對方是手段殘忍，沒有半點人性的犯罪分子。鐘強隻是受害人之一，肯定還有别人。更何況，他們差點傷害鐘淺晴。
“好了，咱們就不過多讨論沒發生的事了。小行，有件事情你要知情，我們雖然控制了宋奇楊，但經多次讨論後，放他回家了。”
“為什麼？”難以置信，她猛地站起來，氣憤地看向秦陽。
“坐下。”這是一個語氣嚴肅的命令。
“是。”
“我不想再看到你的不冷靜了。”
“是。”
“你想想為什麼？”
“……”一口氣憋在心中，路行雲差點将自己的手摳破。她深呼吸了幾次，平複心情。冷靜一會兒後，她慢慢開口道：“你們在釣魚。”
“是的。我們承諾保護他的家人，隻要他配合，等案件結束後，我們還會替他尋求減刑。他的孩子明年就要上幼兒園了，和警方合作可以讓他有時間多陪陪孩子，也可以讓他早日出獄。他犯了錯誤，但孩子是無辜的，他的孩子不能沒有爸爸。”
可他讓别人沒了爸爸……這句話路行雲沒說出口。恨歸恨，她現在的身份不同了，她要保持理智。
“秦老師，我有個不情之請。”
“收回你的不情之請吧。”
路行雲眼底的光強烈而又倔強，她直視秦陽，卻看不出對方藏在胡子後面的表情。
“注意你的工作身份，你不能參與這個案子，我也隻是間接參與者。小方雖是參與人員，但這個案子的牽扯面極廣，偵辦負責人不止他一個。你還不知道，除了咱們的警察，國際刑警組織也加入了調查，這樁案件已經與幾起發生在海外發達地區的案件并案調查了。”
“啊？這種涉密案件……不會是？”她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就是你想的那樣。觊觎咱們技術的人不是發達地區的人，說句不好聽的，人家有能力研究新技術。但是，落後地區就不一定了，比如：中東地區的某些組織。他們成系統，有錢有權力，手段殘忍，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小行，你當下的任務重點就是學習、訓練，先給我遠離案子。”
“明白了。”路行雲的心中多少有點失落，但她清楚自己幾斤幾兩。無謂的冒險是對自己，對家人的不負責任。更何況，她不能出事。小淺已經沒有了爸爸，不能再失去她。
“好了，關于‘鐘強’案的情況咱們就說這麼多。我們告訴你案件偵辦情況是想讓你知道，我們不會讓出賣和殺害鐘強的人逍遙法外。我們一定會挖出對方埋藏在咱們國家的毒瘤，有幾顆挖幾顆，讓受害人瞑目，也避免其他人受到傷害。”
“明白。”
“我該說的都說完了，小方，到你了。”
“嗯，我就說一件事。”邢小方的表情很嚴肅，同時，眉宇間透着一絲無奈。他和秦陽對視了一眼，對方的表情和他一樣。“以後你就不是我的直屬學生了，這是我最後一次給你留作業。”
“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