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東大街的路燈照亮地面的積水，黑色網約車飛馳而過，積水濺到人行道的垃圾桶上。

司機是個中年男人，如果林素還醒着的話，肯定能夠認出他是天姿工作室群《永恒》組去年被辭退的數值主程。

車後座，林素倒在江衍懷裡，他忙碌了一天，實在是沒有精力再去想别的事，見江衍在自己身邊，便放下心來睡覺。

江衍摟着他，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似乎在思考某些很重要的事情。

借着後視鏡，司機将他的反應收進眼底，在導航的指示下轉動方向盤，駛入另一條路。

“你們在貝裡斯工作嗎？是策劃還是程序？”司機突然出聲，扯着嘴角笑。

“我不在貝裡斯。”江衍回答道。

“哦對，你在索達的遊戲部門吧，無憂工作室？”

“嗯。”

綠燈恰好結束，司機在斑馬線前停下車，回頭看了眼林素，而後擡頭，仔細打量江衍片刻，明白了他們二人的關系，回首把手放到方向盤上，盯着前面的紅綠燈：“我盲猜一波，你的第一學曆是不是二本，你是03年A視覺遊戲設計系的畢業生？”

他轉動方向盤：“你家裡還很有錢，給北美某個知名大學捐了棟樓，送你進去鍍金，你還挺有本事，竟真學了點東西，後來在矽谷工作？”

江衍一怔，臉上的血色褪盡，他下意識地抱緊林素，摸口袋掏現金，卻摸了個空，打開手機給家裡人發定位，并從卡裡轉了幾萬塊錢出來。

司機正在認真開車，全然沒發現後座的人有多麼慌張，繼續道：“唉，你是不知道我們親愛的林主美發酒瘋發得有多吓人。他當着咱們兩百号人的面出櫃，口口聲聲這輩子非初戀不可，還把酒吧的大門認成了你，邊哭邊怒罵大門，姜裸攔都攔不住。”

“說來，你當初為什麼要走？”

江衍的手指懸在電話圖标上，屏幕上報警電話。他小心翼翼問：“什麼？”

司機道：“我說，你當年和林素，是怎麼分手的？《永恒》組最大的未解之謎，林主美的金發甜心到底有多麼優秀，才會讓遊戲圈知名的暴躁美人念念不忘。”

江衍沉默，司機滿不在意，自顧自道：“唉，咱們這行猝死的人不少，你倆現是有車有房還有愛情，還都是天賦型玩家，35歲失業的詛咒奈何不了你們，你們的前途光明，還是悠着點吧，别猝死了。”

“林素以前也是這樣嗎？”江衍放下手機，問道。

“加啊，怎麼不加？”司機答非所問，“不加班怎麼行？哪怕是摸魚，都得坐到九點才能走人，啧，傻逼資本家。”

江衍正要回答，就見林素動了一下，發出細微的聲音，不舒服地往下移了點。

車内恢複寂靜，失業的滴滴車司機，以及前途光明的架構師都被煩惱困住。

到了站，江衍把林素抱下車，回到家裡。

他沒有開燈，而是先把摸黑進入卧室，把人放到床榻上，才出去打開電燈，打開冰箱，把上周囤的預制皮蛋瘦肉粥拿出來。

卧室裡想起電話聲，江衍放下粥回去，打開房門，刺眼的燈光霎時刺進眼睛，本該在睡覺林素醒了過來，赤腳踩在地闆上，把手機放到耳朵邊，往電腦走去。

他的聲音很沙啞：“嗯，好，我知道了，别焦慮，我們現在是美術風格試錯期，最後不一定是寫實風。”

“等确定好了美術風格，我會制作一本指導手冊，告訴你顔色取用範圍。很晚了，早點睡吧。”

電話挂斷，江衍進門，半蹲在林素身邊，把下巴放在電腦桌上，林素低頭看他。

江衍說：“寶貝，很晚了。”

“我去洗個澡，洗完就睡。”林素脫下外衣，扔到床上。

走到出大門，他探頭，把頭伸進屋裡：“或者，我們可以一起洗？”

江衍急忙搖頭：“不不不。”

怕林素誤會，他又補充：“很晚了，要是……怕明天起不來。”

林素笑了一下，抱緊浴巾去洗澡。

等洗完，他一頭栽在床上，還在往下滴水的頭發打濕了枕頭。

江衍叫了他兩聲，熟練地把人扶起來，去外面拿吹風機，給他吹頭發。

夜已深，月亮被雲層遮擋，這座承擔了無數人理想的大都市仍處于工作中。

摩天大樓燈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