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無聲。
白雲這句話出口,無人回應,野鳥仍舊飛着,在空中唱起寂寥的歌。
莫如許感到段千歡握着她胳膊越發用力,忍不住痛嘶了一聲。
這聲音像是一個開關,段千歡猛地松手,有些不知所措地捧着她的手,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莫如許知他不是故意的,隻是白雲的出現刺激到了他。
莫如許不知白雲臉上的疤是如何恢複的,他如今為何出現在這裡,這難免太過巧合。
莫如許不願段千歡同白雲對上。
不是為了白雲,而是覺得沒必要。
她的确春心萌動過,但在白雲選擇背叛她之後,她同白雲的情誼早就被風刮散了。
沒有任何死灰複燃的可能。
她也不願意白雲再成為兩人之間的問題,先前為了掩蓋她内心真心的恐懼,莫如許這些年來一直拿白雲當做不接受段千歡的幌子,如今好容易同段千歡和好,她不願段千歡再因白雲而吃醋或者不安。
于是莫如許安撫段千歡道:“沒事,我已經不疼了。”
但似乎她的這句話并不能安撫到他,他看起來仍舊很慌亂,莫如許正要再說些旁的話就聽到白雲的聲音。
“聽聞段世子同莫小姐郎情妾意,如今看來,這話倒是有些失真。”白雲在一旁淡淡出口,一張漂亮的嘴中吐出諷刺的話語,“段世子若不能照顧好莫小姐,就不要耽誤人家。”
這話若是旁人同段千歡說,他肯定不屑一顧,但當白雲說這話,意義就變了,他猛地扭頭兇狠地瞪着白雲,兇厲道:“你找死!”
但即便他再生氣再動怒,他也沒向前去攻擊白雲。
他在忌憚。
忌憚的自然是莫如許的想法。
白雲似是被他這兇狠的模樣吓了一跳,忙不疊後退幾步,語氣誇張道:“多年未見,段世子還是這般兇,吓死奴草民了。”
“世子威名遠揚,就不要同草民這等身份的人一般見識吧。”他話是這麼說,但是那表情卻完全是另一幅模樣。
他還在諷刺段千歡。
莫如許不知白雲哪來的膽子這麼同段千歡說話,難道他真的不怕段千歡對他動手?在這個時代,段千歡處死一個白雲是輕而易舉的事,莫如許不記得白雲的膽子有這麼大,但她也沒多想,隻覺得白雲發了瘋。
但眼見着段千歡怒火中燒,渾身都布滿寒氣,内心告訴莫如許不能再讓兩人對峙,否則真的可能會出人命。
“夠了!”莫如許冷聲出口,阻止了白雲将要再說的話。
她偷偷看了段千歡一眼,他看起來很僵硬,聽到莫如許說這話尤是,像是千年石頭覆滿冰,又冷又硬。
段千歡正準備動身的動作停了下來,渾身緊繃地站在莫如許身邊,布滿殺意的眼神盯着白雲。
莫如許捏了下段千歡的手當做安撫,看白雲:
“白雲公子愛開玩笑也要分場合,這裡是佛門聖地不宜叙舊,段世子待我很好,我們之間也不勞公子費心,我同世子殿下還有事,就不同公子叙舊,公子自便。”
說完拽着段千歡就同白雲錯過了身,進了廣慈寺的寺門。
白雲同段千歡對上了眼神,一時間火光四濺,像是火山迸發前空氣中彌漫着硝煙。
白雲沒攔他們,站在原地看着他們離開,那完美的微笑表情早已維持不住,變得僵硬不已。
張華與雪琪趕忙跟上離開的莫如許他們,路過的時候,雪琪連忙擡起眼看了白雲一眼,眼中盡是驚詫。
她也沒想到白雲會再次歸京,畢竟白雲之前做過的事情,雪琪還記在心裡,她萬萬沒想到,白雲竟敢回京。
直到他們身影完全消失,白雲也沒收回那銳利的目光。
這時,從廣慈寺旁邊走出來一個女子,身着墨色錦衣,氣質冷淡,像是一把沉穩的重劍,雖不顯露風水卻無人敢小觑,那雙鳳眼中毫無情緒起伏。
她走到白雲身邊,沿着他的視線看去,是一扇微微打開的寺廟門,女子無甚感情道:
“人都走了,還在看,這麼舍不得,幾年前你便不該做那些事。”
白雲收回目光,調整情緒,淡淡一笑,又恢複成正常溫和模樣,道:“禦史大人說笑了,草民并沒有舍不得,隻是覺得物是人非罷了。”
這女子便是大周皇帝唯一存活的女兒,皇女李瑛。
二十三歲,官拜禦史中丞,驸馬兩年前意外身死,就連她唯一的女兒也跟着沒了命,自那以後,李瑛就愈發沉默冰冷,什麼都無法使她開顔。
據說公正無私,任何官吏在她這裡都無所遁形,李瑛是大周朝上下具承認的鐵禦史。
至于為何白雲會同李瑛在一塊,這便說來話長。
白雲到了京城同莫如許不歡而散後便被仇家找上了門,危急關頭被正巧路過的李瑛看到了,她見這人熟悉便停下馬車救了人,救人之後便把白雲一直留在身邊,收了作幕僚。
白雲當年被驅逐出京,事情鬧得很大,京城幾乎人人均知,都在驚訝一個賣貨郎竟然有這麼大膽,為了前途連自己的恩人都敢謀殺。
李瑛先前隻聽過這個名字卻從未接觸過,但那日救了白雲,意外發現他竟然頗有謀算,便讓白雲待在身邊,做她的幕僚,甚至為他請了神醫,治好了他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