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許在段千歡的攙扶下走到了墓前,同段千歡一道站在那裡,段千歡将手中給白初初與小月帶的祭品放在墳前,道:“二位姑娘,這是給你們帶的吃食,如許說,都是你們平日裡喜歡吃的。”
莫如許:“我這段日子裡一直沒來看你們,如今終于來了,……初初,石頭過得很好,他找到自己的家了,千歡他還成為了石頭的師父,他們相處的很好,我知你一直将石頭當成弟弟看待,……他如今過得好,你也會放心吧。”
莫如許這樣道,但是她自己心中知道,這話中有幾句是真,又有幾句是假。
隻是斯人已逝,有些事情的真假其實也并不重要,糾結于過去其實完全沒了必要。
如果未來還能有消息,莫如許希望,白初初與小月她們聽到了永遠都是好消息。
雖說過去不再重想,但不代表過去不再重要,她一直記得白初初的死因,連帶着小月的死因,她全都記得,同翟絮柳被貶離京城一道被刻在心中,時時刻刻謹記着,耐心等待時機,在敵人最為脆弱的時候一擊緻命。
她想要開書坊便是想要脫離莫府的保護,自己養肥自己的翅膀,在時機适合的情況下,一躍成為那個掌權者。
在這幾個月中,她已經明白了,隻有自己掌握權勢,公平才會從自己手中誕生,寄希望與他人之身無疑是十分愚蠢的。
她會慢慢往上爬,一步一步地,堅定且耐心的。
她莫如許不輸旁人,做弱者也做了太久,久到她已經快要忘記自己之前也算是個強者。
可能是滴在自己面前的血液太過赤紅,像火焰一樣太過灼熱,燒得她就連回想那日的情景,眼睛都像是被灼燒一般忍不住溢滿了淚水。
那人是誰?
莫如許抿唇去看向一旁的段千歡,他如今正垂着頭,不知什麼神色地看着兩位女子的墓碑,莫如許想到過去,突然感覺就算她離了段千歡不過咫尺的距離,在朦胧月光的照耀下,段千歡那雄武的身軀竟也染上了幾分孤寂,莫如許這一刻突然覺得他們之間離的好遠。
一股恐慌湧上莫如下心間,她猛地撲在段千歡身上,雙手緊緊地抱住他,将臉埋在胸膛之間,不讓段千歡看到她的表情。
段千歡正在低頭思考事情,突然之間被莫如許抱住,以為是因為她看到故人的墓碑太過悲傷,忍不住收緊了懷抱,溫聲安慰着她。
兩人相互依靠的身影在月光之下拉出一道長長的陰影,影子直挂在那座墓碑之上,隻是原本形單影隻的影如今也有了陪伴與依靠,冷冷的月下也不覺得刺骨。
段千歡靜站在墓碑面前的場景似在很久之前便一直在莫如許腦海中上演,那場面每每驚醒正在淺眠的莫如許,不過莫如許卻知道,那不過是一場夢,因為現實世界,段千歡根本找不到這樣一座可祭拜的墓碑。
死的那人,連被祭拜的資格都沒有,哪怕對方是段千歡的親身父親。
是的,莫如許,想起來了,那人是段千歡的父親,段合舫,一個心懷壯志卻敗于現實的領航者。
二十一世紀之時,莫如許常被教導,不能超越時代局限跳躍地去追求某件東西,步子邁得太大隻會摔個大馬趴,這話聽久了,耳朵出了繭子,卻隻是入耳不入心,什麼過于理想主義,她都不記得,隻覺得當時段伯伯那幫人的改革之法真好。
若真的實施了,惠及于民,國庫也能慢慢充盈起來,賦稅少了,百姓的生活也能變得越來越好,衆人都沉浸在對美好未來的幻想中,莫如許也是,絲毫沒有意識到那緊随而來的危機。
這法子是好,利民也利皇帝,然一件變法之事總不會十全十美,利好了這個,便會損了那個,而這改革之法,壞的便是那些鄉土豪紳的利益,動了那些世家大族的肉餅。
皇帝同意了這個變法,但是那些豪紳怎能同意?
他們都覺得段合舫是被豬油蒙了心,身為大家族的繼承人,卻想着去做些損人不利己的事兒,這麼一做,你段家家大業大經得起耗,給皇帝分些油水也無不可,還能在皇帝那邊兒留個為皇帝分憂的美名,日後也不愁再撈回些油水,可他們這些小門小戶的怎麼辦?
且不說上有老下有小,家裡大大小小幾十戶人張着口等人喂飯,那奢侈慣了的人,豈能說簡樸便簡樸?
平日裡拉幫結派的少不了應酬,送個禮啊,表個心意那不都是常事?誰人不說這是必要的,這些不都需要錢?
那唯一可以撈些油水的差事竟也要沒了,動人錢财如殺人父母,這日常花銷都支付不起了,這些人怎能咽下這口氣!
于是乎,該上書的上書,該反抗的反抗,該僞造證據的僞造,那段日子,京城可謂是腥風血雨。今日沒了這個官員,明日又沒了那個官員,眼看着朝堂被搞得烏泱泱一團惡氣,就算這法子對皇帝再好,他也不敢繼續用了。
都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百姓的事是大事,但這管理幫子集體不幹,開船的沒了,這朝堂這條大船也開不到哪兒去,對這,皇帝也沒法子,總不能全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