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聊吧。”魏徐言長身玉立于窗邊,右手指了指案幾,笑道。
祝清晏瞥了一眼霍子仲,他察覺到目光,啞然失笑,“是我考慮不周,公主勿要拘束,請自便。”
三人圍着茶桌坐下,魏徐言手腕一傾,将壺嘴向上提了提,又在空中點了幾下,悠揚的茶香便随着氤氲流水萦繞上衆人鼻尖。
“我知你仍對我心懷疑慮。”霍子仲啜了一口茶,指尖摩梭茶底,朝祝清晏笑笑。“我可不是那緣神,有救濟天下的束縛。無利不起早,幫你,自然要你出報酬。”
祝清晏聞言,周遭警惕頓然散了一小半,她笑語晏晏,眉眼清亮,舉起茶杯朝霍子仲揚了揚,“有霍兄這句話,便心安了。”這天底下,最好做人的事便是交易,你我皆有所求,誰也不怕被誰擺一道。
“凡我所能,皆竭力幫霍兄完成。”祝清晏笑笑,給霍子仲開了張空頭支票,給足了誠意。
霍子仲嘴角上揚,未發一言,不再拘泥于這一話題。他眯了眯眼睛,窗外的日頭有些足,鱗鱗瓦片托舉着陽光,一座座時隐時現的彩虹橋落在其上。
“那時,恰逢謝洄之祭日臨近......”
“哐當!”一枚上好瓷釉被重重砸在柱上,四分五裂,衆人聽得響聲,也顧不得膝下是否有碎瓷片,紛紛跪下,頭伏于地面,身軀瑟瑟。
一面容姣好、身着華服的女子朝身旁侍女使了個眼色,那侍女會意,悄無聲息将殿中之人攜了出去。
“您這又是怎麼了?”那女子眉眼溫潤,伸手拍了拍正怒火中燒的男子。正欲收回手時,她微微一頓,攤開手,一縷絲線勾上她滿是老繭的手心。她面上不顯,指尖用力,将絲線扯斷,揉作一團,藏于手心。
“水患是大患,修堤本就并非易事,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何況父皇挑了個屍位素餐飽食終日敷衍塞責之人任職都水清吏司郎中。”謝溯之眉眼一挑,不知想起什麼,眼中怒氣更上了幾分,眼尾染上些許猩紅。
他踢了一腳歪在一旁的椅子,“何況,那石萬清腸肥腦滿,一看就是個庸碌之輩,修壩失利從最初便能預料到了。父皇如今卻大發雷霆,将怒火發洩在一個小小主事上。”
灼夜聞言,捂着嘴笑笑,“恐怕您真正令您惱火的是最後一句。”
謝溯之身子一僵,并未接着道下去。灼夜看破不說破,無聲将案幾上打翻的筆架立起來,将一隻隻筆重新放回原位。
她輕輕撫摸上一排筆杆,“這些筆毫都有些磨損了,過會兒我去内務殿取些回來。”她又笑道“筆是出現了難以修複的破處,但您又喜歡得緊,不破不立,那便重新開始好了。”
謝溯之依舊一言不發,灼夜行一禮,朝殿外走去。“三、二、一。”她在心裡默默數着。
“灼夜,去讓廚房做些松子百合酥,盡快。”謝溯之悶聲說道,不知在同誰不自在,又在同誰賭氣。
“是。”灼夜領命。
“那片百合花田,記得吩咐廚房挑好的摘。”
“是。”
“讓他們小心些,摘的夠用便好了,切勿多摘!”
彼時,灼夜已然走出殿外,一身華貴衣袍盡數拖在牆角,露出原本精煉有力的暗衛服。“屬下領命!那片花田金貴的很,手下人都悉知,不會多摘的!”略帶戲谑的清朗女聲悠悠自殿外傳來。
“灼夜,下次再這般放肆,便自行去領闆子。”謝溯之瞧見她那副荒誕行徑,面色冷了下來。
“殿下,不必憂心,如今這越王府,如銅牆鐵壁,神闖殺神,佛闖殺佛。”說道最後一句,灼夜殺機四起。
“所以,在外當久了殿下的妾室,在這府中,便讓灼夜自由些可好?”語氣一轉,灼夜朗朗笑了起來。
“屬下告退。”
整座大殿,隻留下謝溯之一人,清俊身影略顯落寞。他擡頭環顧四周,瞧見四壁與以往不同之精巧華貴,嘴角扯扯,笑了笑。
窗外梨花樹被風誘得簌簌作響,些許花瓣零落,承着光,悠悠飄入屋内。謝溯之目光幽幽,瞧着那隻樹幹健壯,枝丫交斜的漫天梨花樹,喃喃道“今日,好似是皇弟的忌日呢。”
半日過,謝溯之手中領着隻食盒,一向乖張邪魅的臉上多了分拘謹,他立于銅鏡前,空着的那隻手,左右調整着衣服。
“這件不錯。”灼夜嘴中叼着根野草,松懶靠于屏風旁,雙手抱臂,眯着眼将謝溯之上下打量道。
謝溯之咂咂嘴,似是有些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