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甯拍了拍自己的頭，深情看起來很疲憊。
他垂着眸子，李淡然看不到他的神情。
先前李淡然認為自己對待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善良耐心，對李欣然、周蔚然和對待扒手小團隊其他成員态度一樣，這很公平，這讓李淡然覺得舒心。
可是曾經，他對待陸遠甯，又是什麼态度呢？
是對“人質”的施舍嗎？那時作為人質的陸遠甯肯搭理他，李淡然就能高興上幾天，到底是誰在施舍誰呢？
是對“玩伴”的友好嗎？他們後來相處的或許算是愉快，但李淡然總是患得患失，總覺得陸遠甯随時就會被家裡人接走，陸遠甯又對他忽冷忽熱，他們算得上真正意義上的玩伴嗎？
陸遠甯曾說他們不是朋友、不是一路的人，
種種關系被自己否決之後，李淡然小心地擡起頭來去看陸遠甯的神色，發現他正在盯着自己，他連忙低下了頭，謹慎地說：“我也不知道，其實那時候你對我的态度不算好，也不算壞，所以再見面，你一眼就認出了我，我現在想想還挺意外的。陸醫生，你覺得我們應該是什麼關系呢？”
李淡然反問他，陸遠甯愣征了下，他起身跪在李淡然坐的沙發上，這引得李淡然向沙發一側挪了挪屁股，他暗暗慶幸沙發夠大，不然他這一挪指定得摔在地上。
陸遠甯卻不容他後退，他跪在沙發上抱住李淡然說：“以前我們可以沒有關系，以後可以是任何關系，隻要你喜歡。”
李淡然臨上床閉眼，都沒搞清楚他們到底是什麼關系。
左思右想，輾轉難眠。
李淡然徹底冷靜了下來，他發掘自己對陸遠甯的态度很不友好。比如，他推開了陸遠甯摸自己疤痕的手，剛剛陸遠甯抱自己的時候也是推開了他，他感覺得到陸遠甯眼裡流露出來的失落無措。
兩個大男人摸兩下、抱兩下又不會死。
李淡然起身，決定去找對面房間的陸遠甯再聊一聊。
“進來，門沒鎖。”
興許是陸遠甯的心情穩定下來了，他的語氣很平淡，聽不出過多情緒夾雜在裡面，這就很陸遠甯。李淡然推開門，迎面被吹了一陣小涼風，窗戶似乎沒有關嚴實。
陸遠甯的房間布滿橘色暖光，他正坐在床上看書。李淡然撓撓頭，不好意思地問：“我沒打擾到你吧。”
“沒有，打擾也沒關系。”陸遠甯拍拍床沿，示意他坐下來，房間裡除了衣櫃、床頭櫃、床，地毯，書架，看不見其他裝飾的東西了，更别提坐的地方了。
李淡然沒有坐在床上，而是選擇直接坐在了地毯上，他隻要微微擡頭就能看見陸遠甯。
他雙臂交疊，趴在床沿上，小心翼翼地說：“我今天惹你生氣了。”
陸遠甯合上書放在腿上，撇了他一眼：“我不會生你的氣。”
“不可能！”李淡然說的很果斷，語氣不容拒絕，“你以前經常生我氣的。”
“怎麼會呢？‘經常’指的那些。”陸遠甯淡淡地說道，根本不在乎李淡然是否會說他的壞話。
“給你吃泡面你會生氣。”
“沒營養，你不覺得那時候你瘦的不正常嗎？”
“沒給你燒熱水洗澡你也會。”
“洗熱水澡會讓人放松下來，我們中國人沒有洗涼水澡的習慣。”
“你總是給我臉色看，而且也不說為什麼，總是讓人自己瞎猜，猜不到我就很怕。”
“怕我吃了你？”
“我那時候又瘦又不愛洗澡，讓你吃你也不會吃的。”
陸遠甯垂下眼眸，與他對視：“現在說不一定。”
“别開玩笑了。”
“那你今天是真的生氣了嗎？”李淡然試着切題，雖然很生硬，但他嘴笨，隻能這樣了。
陸遠甯問：“要是生氣了你會怎麼樣？”
“道歉啊，我可以給你道歉。”李淡然剛剛在自己的房間裡面已經把話術腹語整理了一遍了。
陸遠甯靠在床頭，略顯不安：“我不要你道謝，更不要你道歉。”
黔驢技窮，無計可施。
陸遠甯随便一句話就能能把他拿捏的死死的。
合着自己剛剛在房間裡白練習了，李淡然隻好說：“那你不要生氣。”
陸遠甯：“我說了不生氣，就不會生氣。倒是你，我要你高興點，不要總是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你得知道，所有讓你不高興的事情，我都會幫你處理好。”
李淡然想起了楊爺爺白天說的話，連忙問他：“所以，我攤上這麼大一件事，還能被保釋出來，全是你在幫我是嗎？”
“動用了些人脈而已。”
陸遠甯說的不鹹不淡，就好像自己保釋李淡然就像上街買菜帶回家一樣簡單。
李淡然：“為什麼？”
陸遠甯：“什麼為什麼？”
李淡然努力平複内心，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緩些：“你為什麼信我啊，萬一我真參與了詐騙洗錢的事呢？說不定……”李淡然故意停頓了下，開始壞嘻嘻的笑：“說不定我真是個喜歡錢的騙子呢？”
陸遠甯一忍再忍觸碰他的沖動，看着他嘴角的笑意、眼裡的亮光，他終究還是沒能忍住，伸手摸了摸李淡然的頭，見對方不躲閃，他最後頗為滿意地說道：“那你騙我一個人就好了，我有很多錢可以讓你騙。”
在窮人看來，能使錢解決的事，是世界上最難處理的事。
富人則相反。
“你做醫生才能拿多少錢啊，不會全拿來保釋我了吧？你有車貸、房貸嗎？還得上嗎？”
“這些都不用你操心，你隻要知道，就算那天我破産了，你也得給我每天喝熱粥。”
李淡然強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心想人傻錢多真好，都破産了還擔心人家能不能吃上熱飯。
何況陸遠甯還不傻。
财大氣粗真好，李淡然心裡這樣想，嘴上卻說道：“有錢了不起啊？”
他一副憤青的模樣，陸遠甯顯然被他逗樂了，神情很是輕松，他嘴角挂有淡淡笑意，人似乎也變得健談起來：“沒錢是常态，但有錢，就是了不起。以前我也不知道要太多錢幹什麼，不過是一堆帶有數額的衡量商品的等價交換物罷了。淡然，我也是突然才發現，有錢的感覺似乎也不錯。”
錢啊，當然是好東西，想到陸遠甯明天還要上班，李淡然無意再多聊，他跪坐在地上，握住陸遠甯的手說：“我不道謝，也不道歉，晚安，陸遠甯。”
“晚安。”
“我還是幫你把窗戶關上吧，吹得人怪涼的。”
“好，你沒事多出去走走，錢不夠用的話，就去客廳桌子下面拿。”
李淡然想了想，自己身上的現金零零總總不過幾十塊錢，在物價滿天飛的晏城什麼也做不了。
“我要是用了會給你打欠條。”
“好。”
陸遠甯知道自己隻要說一個“不”字，李淡然就算在外面餓死了，也不會動用自己的一分錢。
待李淡然離開客廳關上客廳門，陸遠甯握手成拳，似乎想要留住掌心的餘溫。
“晚安，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