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哭聲小了很多,她道:“爸、爸,小花的小、風吹……螞蚱……”
這段話,沈予拼湊完整後,如實轉述給了他。
他不知道,這簡單的幾句話,對于黑袍人而言,一字一句,字字誅心,他幾乎承受不住地跪倒在地,眼看要崩潰了。
“我……”黑袍人舉起自己的雙手,那雙手曾經,替他的女兒梳頭、替她折小紙船、做小風車、抓小螞蚱,隻有她女兒,會一直把風車叫做風吹。
再後來,女兒走了,他點燃了一堆堆火炬,試圖祈求神明,用其他孩子的靈魂,換取他女兒的重生。
理智在拉扯他,可他……
“我回不了頭了!”黑袍人突然站起來,他包含絕望與瘋狂,幾乎是嘶吼出聲,“神說,靈魂會帶給祂力量,擁有足夠多的靈魂後,祂就會複活我的女兒!隻要過了今天,我的女兒就能醒過來了,她明白我的用心後,一定會原諒我的,她會的……”
沈予搖了搖頭,抓住了黑袍人心神動搖的機會,幾乎瞬間,他來到了黑袍人跟前,并将長劍抵住了他的喉嚨。隻要他敢動一下,劍刃就會毫不留情劃破他的喉嚨。
“那不是神,它在騙你。”他面上帶着極緻淡漠的悲天憫人,說出擊碎人心的話,“你是小花的父親,你應當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孩子。”
她天真善良,擁有着最美好的品質,用其他孩子的生命換來新生,她不會願意接受的。
都說神會憐愛世人,如果那真是神,怎麼會忍心看到這麼多幼小的生命逝去,所以那不是,也不配是。
“你胡說,你閉嘴!”他每說一個字,黑袍人眼珠就紅一分,處在暴走的邊緣,甚至不顧劍刃在脖子上印出來的血痕。
沈予沒有回話,而是将劍尖朝下,狠狠地刺入他左肩的位置。
"嗤啦"一聲,鮮紅的液體順着傷口噴灑而出,噴濺到樹幹上。
黑袍人的身體顫抖了一下,他低頭看向自己被洞穿的傷口,襲來的疼痛讓他漸漸恢複了一絲清明。
“你不敢還手,因為你知道她就在你身邊看着,你心裡已經信了。”
黑袍人保持着低頭的姿勢,沉默不語。
就氛圍僵持之時,一股危機感從沈予心頭升騰,讓他下意識地扯着對方的手臂後退一步。
一把斧頭幾乎是擦着他的發絲劃過,以極大的力道釘在了身後的樹上,如果不是他動作快,這斧頭絕對會劈開黑袍人的腦瓜。
沈予回眸,白石禮已經收拾掉了其他人,正陰晴不定地背靠着樹,問:“你為什麼要救他?”
那一擊他用了全力,黑袍人明顯亂了陣腳,現在正是殺他的好時機。更何況……
他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緊緊鎖定少年的右手,隻見劍柄上的血迹已經幹涸,與露出來的一截手腕白紅交錯,譏諷開口:“你人倒是心善,這麼快就忘了他在幾分鐘前差點要過你的命。”
沈予沉默了一秒,在思考自己是因為什麼得罪他,恐怕是怕自己搶了任務線索,刷低他的評分。
于是他解釋:“我們不能殺他,他應當是關鍵npc。”
更何況還有那小花在,他不能當着孩子的面殺了她父親。
他繼續對黑袍人道:“小花沒有消失,如果你能告訴我實情,或許我能找到救她的辦法。”
黑袍人既然說神教唆他這麼做的,那他一定見過那個神。
沈予對這點很在意,畢竟這個世界的基調就是圍繞神展開。
聽到他能救自己女兒,黑袍人終于擡起頭,認真地望向了面前之人。
他有點恍惚,直到現在,他才看清楚少年的是何模樣,那對承載着星河的眼睛與他自己不一樣,裡面異常純粹,幹淨,和小花有着幾分相似。
片刻後,他沙啞着聲音道:“我叫克洛弗,是這座城的城主。”
隻短短一刻鐘,他仿佛蒼老了好幾歲,“我們……回去說吧。”
“不,你有話就直接說,别想耍花樣!”見事情塵埃落定,匆匆從灌木叢中跑出來的葉渺趕緊拉住了沈予。
他早就想出來了,但怕自己不小心添麻煩,等事情塵埃落定,他終于忍不住了。
他頭上還頂着幾片落下的樹葉,衣服紮了不少鬼針,這些都來不及管,他深怕心地善良的少年挨算計,一臉警惕。
“我要是動真格,你們都不是我的對手。”克洛弗摘下帽子,他本人五官端正,不扭曲的時候,還挺像個正常人的。
他最近幾年,力量越來越強,但為人也更加的古怪暴躁,甚至起床照鏡子時,都疑惑自己還屬不屬于人。
但是無所謂,失去了女兒的他萬念俱灰,已經不在意什麼了。
就剛才,如果沈予沒有阻止他,等他變異後,心裡的嗜血将會到達頂峰,而面前這幾人,都得死。
克洛弗說的沒錯,但沈予仍然沒有動,他站在原地,目光投向高台。
克洛弗猜到了他在尋找誰,承諾道:“我會命人将那群孩子都送回去的。”
随後,他又想到了什麼,對着身側的空氣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小花,原諒爸爸好嗎?爸爸知道錯了,爸爸隻是……太想你了。”
這段話将沈予的注意力吸引了回去,克洛弗溫柔的目光中中藏着希冀、悲恸,就像一個将死之徒,試圖抓着最後一縷太陽不願放手。
沈予斂眸,《天界》在還原真實這方面,連人性都做到了極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