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如此逼仄昏暗,而冰室卻精心打造宛如夢幻城堡,向日葵在綻放、兔子在奔跑、魚兒在嬉戲。
而那童話中的公主,穿着用冰晶點綴的長裙躺在冰棺中,顯得恬靜極了。
她是一個外貌可愛的女孩,臉上的嬰兒肥還未退卻,嘴中含着的那枚清透的珠子似乎是什麼法寶,使她始終保持着如同朝陽般的氣色。
沈予立于棺材前,他垂眸看向這個孩子,輕聲喚了一聲,“小花。”
無人回應。
小花在克洛弗通過話療變回正常人之後,她的情緒也穩定很多,哭聲也漸漸消失,偶爾能吐出一句簡短卻完整的話。
可越是靠近城主府,她的聲音就越是微弱,起初沈予以為她不想說話,沒怎麼在意,現在想來,這一處透露出古怪。
更古怪的是,見到這個女孩後,沈予對她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這不是他本人的情緒,而是來自于這具身體的本能反饋。
“為什麼是她?”沈予手指磨蹭的棺材,肌膚相觸之下,餘下無盡的冰冷。
或者說,為什麼是克洛弗,神為什麼偏偏選中他們。
“命中定數,不可違逆。”
若是命中注定隻是昙花一現,除了神明,真有人能逆天改命嗎?那天的大祭司是否真的治好了小花,而不是使用某種手段強行續命。
克洛弗猶如醍醐灌頂,猛地後退一步。
淡入的記憶猶如褪色的水墨畫,朦朦胧胧間在腦海中鋪開,他想起來了。小花被宣布死亡時,他抱着她一路向王城飛馳,急于去抓住那抹最後的微光。
大祭司身着金紋白袍,似乎與教堂的純白融入一體,他的神色是悲憫的、是傷恸的,他為每一條生命的逝去而哀悼,可是……可是他的眼底透露出來的是漠不關心。
他貌似并不驚訝,反而有種就該如此的了然。
克洛弗氣息變得沉重,隻有拼命才能抑制住那瘋狂增長的負面情緒,深呼吸一口氣,他低沉道:“難道我的女兒生來就該如此嗎?這不公平!”
“不,大祭司可能有辦法救小花,但他沒有。”這隻是沈予的猜測。
大祭司既然能續命第一次,為何不能續命第二次。
小花的靈魂明明還在,并且一直跟在克洛弗身邊,為何大祭司不告知他,而後來被視做是救贖的神也不點明。
往陰謀論了想,有沒有可能這是一條提前布置好的局,大祭司需要小花這個時間段“死去”,然後迫使克洛弗去完成孩童的獻祭。
所以,小花的“死”是提前安排好的,靈魂被用某種手段隔絕在外,她根本接近不了自己的身體,也沒辦法回去。
當然,這隻是一個猜測,沈予沒有直接說出來,否則克洛弗聽了會直接失去理智。
“我去找大祭司!”克洛弗身上的黑氣溢散,狂化的征兆在他身上明明滅滅。他迫不及待地要離開,如若真是這樣,他不會顧及什麼續命之恩,而是會将大祭司視做敵人。
沒有人能比他的女兒更重要,神也不可以。
“等等。”沈予将手從冰棺上收回,他身形很快,眨眼的功夫就來到了克洛弗身前。
“你要攔我?”克洛弗質問,他的氣息很不穩定。其實,從來到冰室,見到躺在棺材中的女兒時,他恢複不久的“人氣”一直在散開的邊緣。
他急于去求一個真相,很急。換成是旁人阻攔他,他早就動手了。
“是。”沈予直白地道,“你不能去。”
他左指微動,一柄長劍重新出現自手中,在寒冷中散發出一股淩厲的氣勢,仿佛能夠斬斷世間一切阻礙。
這一刻,少年瞳孔中蕩漾着粉色的霧也蒙上了一層冰霜,明明是十分溫柔的顔色,卻直接冷到了靈魂。
克洛弗晃了下神,有那麼一瞬,身前的少年的影子仿佛和降臨于此的神重疊,高高在上、不近人情。
劍尖抵着克洛弗的眉頭,不過針鋒相對隻是短短一秒,沈予便放下了劍,承諾道:“我會去的,你隻能信我。”
兩人對視片刻,克洛弗率先後退了半步,這是一種無聲的妥協。
“但願你能做到。”
沈予沒有回答,他轉身走出了冰室。外面的氣溫驟升,而他身體的溫度卻一直回不上來。
落在後面的葉渺腦子難得轉動起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對克洛弗解釋:“不是說光明神詛咒了這片土地嗎?你們都不能擅自離開囚困之地。”
這是之前獵戶透露給他們的信息。
“況且,就算你有辦法去找大祭司也無濟于事,他要真有圖謀,現在你去就等于打草驚蛇。我們呢,是無論如何也是要去王城的,由我們去試探會更保險。”
這大概是沈予的用意吧,隻是對方一向話不多。葉渺不喜歡克洛弗,但現在既然表面和解了,拉一下好感度還是必要的。
克洛弗勉強鎮定了下來,他沒有說話,轉而獨自去到了棺材前,他半跪着,目光溫柔而又缱绻。
白石禮先一步上去,他對克洛弗一直有敵意,沒那個耐煩心善後。
葉渺撇了撇嘴,爬上去時,會客廳空無一人。他快步追出城主府,便見到站在夜色中的人。
少年的身影一半融入在黑暗中,在往前走幾步,就會徹底看不見了。
葉渺心一緊,連忙跟了上去。